单青云听到她父亲的冷漠声音,边哭边仰头笑了起来,她又开始了那失心疯似的狂笑,回头用那憎怨的眼神看她的父亲,问道:“父亲,你知道如意多大了吗?她不可以喜欢人吗?她不可以和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吗?”
“喜欢?堂堂正正请媒提亲不好?非要不遵规矩,不守妇道?跟了你这样的主子,好的学不会,做得这些污浊肮脏的事,打死也罢。”
“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你我难道不就是从这污浊肮脏的事中,生出来的吗?”
“你放肆!”
“我说错了吗?”
单青云一声怒吼,吼得单仲贤往后微微仰了仰,心中一阵错乱。
“父亲好意思在如意面前,在我面前,提堂堂正正四个字吗?您在我们面前,不就现摆着有些事永远都没办法光明正大吗?”单青云指了指自己,像个疯子一样一步步走向单仲贤。
“你不是最要单家面子的吗?她已经是我房里人,外头都知道她是我房里人,你闹闹哄哄地叫人打她,生怕人不知道单家有丑事吗?”
单仲贤被这女儿的疯态逼得一身凉意,她直直走到单仲贤跟前,凑到了他脸前,双手抓着椅臂,把单仲贤圈在椅子里,阴气沉沉地说道:“如果如意没了,单家就准备发大公子的丧吧。”
单仲贤慌得一把将单青云推开,走出两步,惊魂未定,他先捏紧了自己的拳头醒了醒神,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试图恢复自己的威仪,续而沉稳走到如意身边,吩咐道:“下不为例,今日,暂且放你一马。”
如意笑了,叫哑了的声音,虚弱说了一声:“谢谢,主君。”
晚上,夜凉如水。孙妈妈哭肿了眼睛,一直替如意敷药照料她,时不时看看臀背上淤紫的伤,看一下又要哭一次。
单青云一直站在在窗边抬头看那缺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
如意睡到深夜,醒了要水喝,孙妈妈第一时间拿杯子倒水给她喝,如意看到亲娘的脸,又抽噎起来。
“现在知道哭?”孙妈妈锤了如意的肩膀一下,又道:“早干嘛去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能……怎么能……”
单青云听见,身体终于动了动,回头走到孙妈妈跟前,跪在地上,说道:“那避子药是我喝的,不关如意的事。”
孙妈妈猛地扬起巴掌,单青云闭着眼准备受下,却只听到孙妈妈哀叹一声,没有下手。
孙妈妈侧过脸,不愿再看她,哭着说道:“是我对不起小姐,我没有照顾好你!”
“孙妈妈,事已至此,我也不想辩护,也不想掩饰。现在,我只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可以吗?”
孙妈妈回头擦了擦眼泪,说道:“你问吧。”
“如意,那药为什么会在小厨房的柜子里?”
如意一听她说这话,竟然激动起来,喊道:“那药不是咱们的!”
“仔细说清楚。”
“你让我买的药,我都是跑到南城闲杂人多的地方买的,买回来也是分开收的,里面有些当归、益母草、红花之类常见的,我就收在小厨房里,其余那些我不熟悉的药,我都是放在自己的衣柜里,从来没一包包整在一起存过。你喝完的药渣,我都是亲自到外面,往别人家的馊水桶里倒,也从来没借过别人的手!”
“那是谁放进来的?怎么刚好是放的避子药呢……”
孙妈妈想了想,说道:“必然是知道你们用过避子药的。”
“问题是怎么知道的?”单青云不得其中要领,又说道:“药不可能被发现,如意,药方呢?药方你扔哪儿去了?”
“我没扔。”
单青云急道:“你怎么能不扔了,或者烧了呢?”
“我想着,这药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万一吃了落下毛病,将来也有个方子可以给大夫看看,免得出什么问题还不知道症结。”
“药方你收在哪儿了?”
“我收在……”如意拖着尾音,拿眼瞟她亲娘,孙妈妈见她忌惮,说道:“都这时候了,就直说吧,我不管你了。”
“我收在自己的小金库里了,就在妆台抽屉里,有一个雕花木盒子。”
孙妈妈马上把妆台里的木盒子拿出来,这盒子只有巴掌大,打开一看,里面不过一些碎银子和两粒小金豆子,没了药方。
如意瞪圆了眼睛,诧异道:“怎么会这样……”
“问药方,买药告状都要时间,肯定不是今日,这几日咱们都在家,都有什么人来过你这里?”
“没有啊,咱们这里特殊,府里我亲近的人,都是我去她们那儿,她们极少来我这的,院子里有小丫头小厮看着,我出门还会锁门,所以才敢把药方放在屋子里。”
“我想起来了。”孙妈妈突然说道,“约莫是前天,你出门去了,春红过来找你,说她有一对玛瑙耳环被你借了去了,好久没还给她,她娘要带她去见人家了,急着打扮找你拿,我问她知不知道在哪儿,她说知道,我给她开了门,她娘一直拉着我说话,我没仔细她在你房里翻了什么,她行动也快,我就没多想。”
“是她?也许真是她!”如意又肯定了一句,“前阵子她来还我钱,我就收在小金库里,她问了我一句那是什么纸,我说是自己不舒服,留了药方对付,没想到被她捉住了。”
单青云这回明白是谁在从中作梗了,春红是浅英的贴身侍女,大概是要陪嫁出去的,怎么可能要去看人家,一张药方收在金银那么紧要的地方,也难怪人家记住了。约莫是那日他替巴虎张罗说话,三姨娘便心气不顺了,又是这些后院的事,单青云是又鄙视又气愤。
“孙妈妈,你在这府里替我打听打听,三姨娘每月的银钱有多少,她当年嫁进来陪了多少嫁妆,在外有什么田产地契,跟外面什么家庭有来往,送礼往来如何。”
“你打听这些作什么?可是有了主意?”
“三姨娘请客吃饭,那桌上摆的菜肴,竟然比老太太请客还要丰盛,当时我就有些疑惑,要知道这家里,老太太是最富有的一个,她怎么可能比老太太还阔绰?先从这里下手,若没要紧的,再想别处去。”
孙妈妈第二天晚上就扫听出一些消息来,等听雪居彻底安静了,她们三人在如意房里,点了一盏豆灯在床边,听孙妈妈说三姨娘的钱财来往。
“你让我打听这事,还真打听出一些东西来了。三姨娘当年陪嫁都只陪了些首饰银两,没有田庄,每月例银也不过七两,她平日里看起来不是个抠俭的人吧,给浅英准备的嫁妆,却比初英还多,城外二十里有八个庄子,城内还有两处大宅地契,金银首饰称了一个小箱子,都是三姨娘单独给她准备的,比家里给浅英陪的嫁妆豪华多了。”
如意疑惑道:“她怎么会这么有钱?”
孙妈妈靠拢了些,小声说道:“我听说,三姨娘老早就在想法子挣钱,近年有了底,偷偷在外面放贷,一直利滚利,滚出大钱财来的,不过她跟外面的亲戚好友来往不多,平日送礼也是人家怎么来,她就怎么回,没什么特别的。”
单青云笃定道:“如果不是外面的人,那就是家里的。”
“这个没人知道,但是我今日看到了一个人从三姨娘那出来。”
“谁?”
“账房柳五。”
如意立马跟个小老鼠一样叽叽喳喳来了精神,“他不是被赶出去了么?”
单青云最近忙着上任的事,对家里变化就不敏感了,她都不知道账房先生被换了,问道:“什么时候赶出去的?”
“正月过了没多久,主母娘子突然查起了账,那账本错处多,还有几笔出入很大,主母娘子发了怒,把他赶出去了,现在的账房先生,是主母娘子从娘家请来的。”
“原来是这样,明日我去跟一跟这个柳五。”
孙妈妈立马拉过单青云的手,说道:“你怎么能去?他如今被赶出去,看到你借机报复怎么办?”
“我明日去找巴虎,让他陪我一起去,孙妈妈你放心,我有分寸。”
单青云一大早到巡防营找巴虎,她心里知道巴虎现在有官职,必定是没工夫陪她的,昨夜那么一说也就是安慰孙妈妈一句,她想问巴虎借几个兄弟,诈一诈这个柳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