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皮卡冲出了奥金佐沃市区边缘，路面上散乱的废弃车辆和障碍物终于稀疏起来。身后追逐的尸群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融雪的湿滑声响。
车厢内死寂一片，连呼吸声都显得刻意。
娜斯佳瞥了眼后视镜，又看了看旁边面沉似水的程墨，打破了沉默：“墨，时代变了。为了活下去，有些事必须做。你是个聪明人，道理你应该懂。”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你想回你的国家，对吧？我也想回家。你下不了手没关系，我帮你。”
程墨眉心拧成一个疙瘩，他其实没想那么远，只想找个能喘口气的地方活下去，少些波折就好。他扭头看向窗外，不想接娜斯佳的话。但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疯女人的逻辑或许是对的。可一想到那两个警察的惨状，胃里就像塞了一块冰，又冷又硬。杀丧尸是一回事，那些东西扭曲、腐烂，几乎没了人形。但杀人……他痛苦地闭了闭眼，自己救下的女人转眼就成了夺命的黑寡妇，而他，不是帮凶又是什么？
他摸索着找出那包从超市货架上顺来的香烟，摇下车窗，冰冷的风灌了进来。点燃一支，烟雾被风扯碎，飘散在车外。他用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呛得他咳嗽，却也短暂地麻痹了翻腾的思绪。学这该死的俄语到底有什么用？他烦躁地想着，目光扫过后座，看到成海歪着脑袋靠在林岚肩上，睡得正沉，嘴角似乎还有亮晶晶的口水。
“真是个傻子……我要也是个傻子就好了。”程墨低声自语，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烟味飘到后座，成海鼻子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我靠！你有烟怎么不早说！”他瞬间清醒，伸手就去够程墨手里的烟盒，“快，给我也来一根！”
疫情前俄联邦室内禁烟，他被房东罚了好几次钱，所以没囤货，身上那包疫情第二天就抽完了。
后来逃亡路上只顾着抢吃的喝的和能用的家伙，早把这茬忘了，其实他烟瘾不大，但这会儿，就想陪程墨抽一根。
他虽然听不太懂娜斯佳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但之前那一幕幕看得真切。娜斯佳为什么开枪，程墨为什么暴怒，他心里门儿清。但他又能怎么办？从让这女人上车那刻起，五个人的命就捆一块儿了。
现在把她绑起来？有用吗？那俩警察估计早被丧尸啃得渣都不剩了。一枪崩了她给警察报仇？别逗了，谁他妈认识路？谁能开着这车冲出莫斯科？再说，他对那些联邦警察也半点好感，就知道敲诈勒索外国人，他想起自己有次坐出租，就因为坐后排没系安全带，被黑了五千卢布！他重重拍了拍程墨的肩膀，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想开点。
“呲——！”
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响起，满载物资的皮卡在湿滑的路面上画出一道难看的弧线，堪堪停住。
“不对劲。”娜斯佳眉头紧锁，盯着前方，“有些建筑……我去年来的时候没见过。”
苏雨彤被急联邦刹晃醒，揉着眼睛看向窗外。天空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乌云彻底笼罩，明明是下午，工业区里却昏暗得如同傍晚。她眨了眨眼，好像看到远处废弃的厂房里，有几点幽蓝的光在飘忽不定。“那是什么？”
林岚也醒了，左右动了动脖子，两边肩膀都传来酸痛感，大概是被成海和苏雨彤当了一路的靠枕。“怎么停了？”她揉着肩膀问。
“娜斯佳说这地方和她记忆里不一样。”程墨替她解释，同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那些蓝光……好像……好像朝我们过来了！”苏雨彤的声音带上了颤抖和惊恐。
成海立刻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瞳孔里清晰地映出那些诡异的蓝光。它们正从前方一座巨大的厂房门口渗透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在阴影里跳跃着，朝着皮卡的方向涌来。
“是丧尸！快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车内气氛瞬间绷紧！程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摇下车窗，举起霰弹枪。“砰！”震耳的枪声打破了死寂，子弹精准地轰在最前面那个冲过来的身影上。
那东西应声而倒，身体竟被轰成了两截！
诡异的是，那丧尸的眼窝里闪烁着幽蓝的光芒，身上破烂的军服依稀可见，肩章上似乎有个模糊的核反应堆标志。但没人来得及细看。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从它断裂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的不是黑血，而是粘稠的、散发着蓝色荧光的液体！这些蓝色血液溅落在路旁的钢铁厂大门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白烟，仿佛强酸泼在了金属上。
所有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象惊呆了。
更多的蓝光从厂房深处涌出，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我去开门！程墨掩护！”成海吼了一声，抓起猎刀推门下车，猛地冲向旁边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
他看准门上那条早已锈蚀的锁链，手起刀落，“哐啷”一声劈断了它，用力推开沉重的铁门。
就在他转身准备回车上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刚才被程墨轰碎的那半截丧尸，竟然还在地上蠕动！断裂的脊椎处猛地伸出几条半透明的蓝色触须，像劣质霓虹灯管一样闪烁着诡异的光，缠向他的小腿！
“操！”成海反应极快，反手一刀斩断了那几根滑腻的触须，触手断裂处也流出蓝色液体，落在地上滋滋作响。他不敢停留，飞身扑回车里。
娜斯佳一脚油门，皮卡咆哮着冲进了铁门后的废弃厂区，沿着记忆中那条废弃的铁路方向开去。
“那他妈能是丧尸？”成海惊魂未定，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想着刚才那恶心的触手。
“你问我？我问谁去！”林岚脸色也不好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那一幕实在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太恶心了。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是被恐惧和未知笼罩的沉默。普通丧尸已经够难对付了，现在又冒出这种发蓝光、带腐蚀性血液、甚至还能断肢再生的新品种，这鬼地方到底还藏着多少骇人的秘密？
皮卡在废弃的铁轨附近颠簸前行。奇怪的是，明明乌云蔽日，周围的气温却不降反升，竟然隐隐突破了零度！路面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变得泥泞不堪，车轮不时打滑，娜斯佳不得不放慢速度。好在这一带似乎没什么丧尸，让他们稍稍松了口气。
程墨再次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隔绝了与娜斯佳的任何交流可能。
后座的成海大概是真累了，没一会儿又和林岚头靠头睡了过去。苏雨彤看着他俩依偎的样子，心里有点酸溜溜的，扭头望向窗外，想看看雪景分散一下注意力。
突然，她眼睛瞪得溜圆，指着车子前方不远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球！好大的球！”
“球？什么球？”成海被惊醒，下意识地看向林岚胸前，“不大啊。”
林岚忍无可忍，抬手对着成海的眼眶就是一拳。“看窗外！！”她吼道，声音都有些变形。
成海捂着眼睛，龇牙咧嘴地朝前望去，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卧槽！”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开阔地上，一大群丧尸，目测足有上百只，竟然从融化的积雪和泥泞中爬出来，自发地、紧密地挤压、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直径至少六米的巨大球体！它们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互相取暖。而现在，这个由腐肉和骨骼组成的巨大球体，在看到他们的皮卡后，竟然开始缓缓地、却又坚定地……朝着他们滚了过来！
呕！胃里一阵翻腾，苏雨彤再也忍不住，打开车窗，对着外面泥泞的雪地干呕起来，酸水混杂着胆汁喷溅而出，在寒冷的空气里瞬间凝结成白雾。
她不是没见过丧尸，可眼前这由上百具腐尸自发挤压、堆叠成的巨大肉球，还在不断蠕动、吸收着雪地里新爬出来的同类，缓慢而坚定地朝他们滚来，这景象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太恶心了！太有艺术了！
尸球碾过泥泞，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和湿肉挤压声。原本六米直径的球体，在追逐他们的过程中不断吸附路线上新出现的丧尸，体积像吹气球一样膨胀，很快就突破了十米！更恐怖的是，由于内部压力过大，球体表面不时被挤破，喷射出黑褐色的腐败脏器和粘稠液体，如同一个移动的、不断喷发的巨型脓包。
“快！再快点！”成海吼着，死死抓住前排座椅靠背。
娜斯佳双手紧握方向盘，额头渗出细汗。皮卡在废弃铁轨和融化雪水泥泞混合的路面上挣扎，车轮一次次打滑，发出刺耳的空转声。“这鬼路开不快！”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尸球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几乎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腐臭。
车辆猛地一颠，“我想起来了！我们还有酒！”娜斯佳急促地喊道，“做燃烧瓶！点燃那个鬼东西！”
“燃烧瓶？我们不会做啊！”程墨一边努力稳住身体，一边大声回应，早把之前和娜斯佳那点不快抛到脑后。
“很简单！就是延迟引燃和燃料附着！先把酒找出来！”娜斯佳语速极快，“我告诉你们怎么弄！”
程墨立刻把话转述给后座，成海手忙脚乱地从座位底下拖出背包，翻出两瓶用毛巾裹得严严实实的伏特加，这是从伊万家顺手拿的，一直没动过，怕颠簸碎裂，特意包好放在随身行李里。
“工具箱里有齿轮油吗？找找！”娜斯佳又喊。
程墨迅速在副驾座位下的工具箱里翻找，很快找到一小桶齿轮油，递给成海。
“伏特加和齿轮油，大概三比一混合！”娜斯佳一边猛打方向盘，险险避开一根断裂的铁轨，一边继续指挥，“齿轮油里的硫化添加剂能让它在低温下也容易烧起来！”
成海拧开伏特加瓶盖，又笨拙地撬开齿轮油桶，小心翼翼地往酒瓶里倒，车身突然又是一个剧烈颠簸，黑色的齿轮油差点泼洒出来，他赶紧用膝盖死死夹住玻璃瓶身，另一只手扶稳油桶，继续混合，黏腻的液体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用毛巾！撕一块布条，蘸满混合液，塞进瓶口，留一小截在外面！”娜斯佳再次急刹，利用一个废弃的信号塔基座暂时挡住了尸球的滚动，争取到宝贵的几十秒。“就像给酒瓶戴围巾！弄好就点火扔！瞄准点！”
“瞄准点扔，然后点…”程墨的话还没翻译完，就见成海已经紧张地大吼一声，用尽全力将手里的瓶子朝着尸球砸了过去。
玻璃瓶在尸球表面碎裂，黑褐色的液体泼洒在腐肉上，却没有燃起任何火焰。
“我操！你点火了吗就扔？！”程墨简直要气疯了。
“你不是说瞄准点然后就扔吗？！”成海也急了，看着迅速重新滚过来的尸球，脸上满是懊恼和恐慌，“来不及再做一个了！”
“让开！”林岚低喝一声，已经和苏雨彤换了位置。她探身出窗，手里握着她的复合弓，一支箭矢已经搭在弦上。箭头上紧紧缠绕着一块布条，正是刚才成海擦手用的毛巾一角，上面已经倒了些从另一个瓶子里匀出来的高度伏特加，此刻正被防风打火机点燃，跳跃着橘红色的火苗。
风雪扑面，林岚眯起眼睛，弓拉满月。在她视野里，那滚动咆哮的巨大尸球仿佛变成了一个静止的靶心。“十米大的靶子，闭着眼都能射中。”她低声自语，与其说是安抚别人，不如说是给自己打气。
“嗖！”
箭矢离弦，带着燃烧的箭头，如同一道流星，精准地钉入了尸球侧面！
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尸球表面那些被齿轮油浸透的区域猛地爆燃，冻僵的尸油在高温下迅速融化、气化，变成了绝佳的助燃剂。眨眼之间，整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大肉球就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球，翻滚着，嘶吼着，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焦臭，却依然携着巨大的惯性朝皮卡撞来！
就在众人心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尸球内部积聚的发酵气体达到了临界点。“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燃烧的尸球猛地爆炸开来！巨大的冲击波将火球撕裂成三大块燃烧的残骸，裹挟着无数碎骨和燃烧的肉块，如同失控的火车头，分别撞向道路两侧的针叶林，燃起冲天大火。
“抓稳了！”娜斯佳抓住机会，猛打方向盘，皮卡咆哮着冲过一个生锈的铁道岔口，拐上另一条岔路，终于摆脱了那地狱般的追逐。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远处，爆炸的火光映照下，一个穿着破烂军装、眼窝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丧尸，摇摇晃晃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它没有追击远去的皮卡，只是低头看向满地燃烧的尸体残骸，然后弯下腰，开始缓慢地、贪婪地吞食那些碎块，它的肩章在火光下隐约可见，那个模糊的核反应堆标志，似乎比之前看到的更加清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