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站在梧桐树下,校服口袋里的绿豆糕包装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远处教室传来的读书声像根细针,轻轻扎着他的耳膜——这是1998年的晨读课,是他重生后最熟悉的刻度。
可刚才那片金光里的记忆大厅、虚化的初代、林夏沾着粉笔灰的笑,又分明比此刻的阳光更真实。
他深吸一口气,槐花香裹着晨露的凉钻进鼻腔。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包装纸,糖霜粘在指腹上,像极了记忆大厅里那些带着温度的菱形碎片。
“该进去了。”他对着空气轻声说,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石阶,发出窸窣的响动。
“等等。”唐慕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刻意压下的沙哑。
沈星河回头,看见穿米色风衣的男人正从梧桐阴影里走出来,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泛着冷光,“刚才那一幕……是幻觉吗?”他抬手比划了个圈,“那些记忆碎片、初代的消失,还有突然回到校门口的场景。”
沈星河摇头,鞋尖无意识碾过一片飘落的槐花瓣。
“不是幻觉。”他望着唐慕白镜片上跳动的光斑,“是闭环之外的真实。”话音未落,金属摩擦的轻响从左侧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墙壁与地面的接缝处裂开一道细缝,幽蓝的光像活物般从缝里渗出来,在空气中凝成一扇半透明的门。
“你们终于来了。”
沙哑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金属。
叶无涯从门后阴影里走出时,沈星河差点没认出他——这个头发灰白、眼眶青黑的男人,与记忆里那个在记忆宫殿里引路的“活体引导者”判若两人。
他的白衬衫皱巴巴地塞在西裤里,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这里是‘闭环核心’。”叶无涯抬起枯枝般的手指,指向门内。
沈星河眯眼望去,门后不是想象中的空间,而是无数条银色光带纠缠成的球体,每条光带上都浮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所有时间线都在这里交汇。你每次重生,都像拿锤子砸这个球,现在……”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背青筋暴起,“裂痕已经够多了。”
林夏不知何时站到了沈星河身侧。
她的校服领口还沾着粉笔灰,指尖却泛着不自然的青白——刚才在记忆大厅里,她的手明明还暖得像团火。
“你是谁?”她盯着叶无涯手腕上的红绳,“为什么要帮我们?”
咳嗽声戛然而止。
叶无涯抬头时,沈星河看见他眼底闪过极淡的金色,像某种数据流过的痕迹。
“我曾是第一个尝试逆转时间的人。”他摊开掌心,一枚布满裂纹的蓝色晶体浮在掌心里,“1995年,我用实验室的粒子对撞机撕开了时间缝隙,却被反噬的时空乱流绞碎了肉体。”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意识被困在这座宫殿里,成了它的守门人。”
林夏下意识伸手去碰那枚晶体。
指尖刚触到蓝光,她的瞳孔便骤然收缩——无数画面像潮水般涌进脑海:1998年7月的暴雨夜,闪电把天空劈成碎片;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睁不开眼;十六岁的沈星河缩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校服后背全是雨水,指节因为用力握拳泛着青白;他面前的电子屏上,“手术室”三个字红得刺眼,而他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个不停——是父亲发来的短信:“你妈撑不住了,医生说要准备后事。”
“原来你也有过怀疑自己的时候。”林夏的声音带着颤音。
她松开手,晶体表面的裂纹又多了几道,“那时候你明明已经重生,为什么不冲进去?”
“因为我怕。”沈星河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金属地面上。
他望着林夏泛红的眼尾,想起刚才记忆大厅里她扑过来时,眼泪砸在他校服上的温度,“第一次重生时,我以为自己是神,能改变所有结局。可站在手术室门口时我才明白……”他伸手按住胸口,那里还残留着晶体融入时的灼热,“我只是个会发抖、会害怕、会后悔的普通人。”
“天真。”唐慕白突然冷笑。
他不知何时走到光门边,指尖轻轻划过银色光带,“你以为这些回忆能帮你打破闭环?它们只会让你更软弱。”光带被他触碰的地方泛起涟漪,某个光带里的画面闪了闪——是2001年提前爆发的911事件,浓烟里的世贸双塔正在倾斜。
沈星河没有反驳。
他盯着自己的影子,看阳光把它拉得老长,像极了记忆大厅里那些被唤醒的碎片。
“它们让我记住。”他握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响,“我不是神,只是一个想改变命运的人。”话音刚落,叶无涯掌心里的晶体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碎成千万点蓝芒,钻进了沈星河的领口。
一阵暖流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星河闭上眼睛,听见无数声音在耳边炸开:1998年父亲修机器时的机油味,2001年马云在西湖边的笑声,2023年车祸前最后一刻的清醒……这些曾被闭环扭曲的记忆,此刻像重新归位的拼图,在他脑海里拼成完整的图景。
“真正的敌人,不是你自己。”叶无涯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着某种机械的回响,“而是那个想要抹去这一切的存在。”他的身影开始虚化,手腕上的红绳化作光点消散,“它在更深处……”
“谁?”林夏下意识抓住沈星河的手腕。
她的手已经恢复了温度,掌心的汗渍沾在他皮肤上,“到底是谁——”
“叮——”
电子蜂鸣般的轻响打断了她的话。
沈星河转头,看见光门内的银色光带突然分出一条岔路,幽黑的通道像蛇信般探出来。
通道尽头的阴影里,有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穿黑色风衣,后颈处有枚银色芯片状的印记——是程墨。
“星河?”林夏的声音带着不安,“那是……”
“走吧。”沈星河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光门。
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露出口袋里半块绿豆糕的包装纸,糖霜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该去会会它了。”
唐慕白望着他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神暗了暗。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银色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第7次重生,目标:摧毁闭环”。
指针突然疯狂转动,在“1998”的刻度上停住。
他低笑一声,把怀表收进风衣口袋,跟上了沈星河的脚步。
光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
林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校门口——梧桐树下,有个扎马尾的女孩正踮脚够飘落的槐花,校服领口沾着粉笔灰,笑容比阳光还亮。
她眨了眨眼,那画面便消失了。
“那是……我们吗?”她轻声问。
沈星河没有回答。
他望着光带里浮动的数字,突然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晶体融入时的灼热,像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通道尽头的黑影动了动。
程墨转过半边脸,银色芯片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轻声说:“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