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凌晨三点的城市里织成灰网,林夜的战术靴踩过积水,在废弃神庙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外套下的皮肤发烫,后颈的雷纹随着心跳微微刺痛——半小时前在地下审讯室里,那个被他劈断左臂的魔修最后吼出的\"城东神庙找刑天\",此刻正像根细针扎在他太阳穴上。
庙门的铜环锈得发绿,他伸手时被刮破了指腹。
血珠刚渗出来,门内突然飘出阵沉水香,混着潮湿的霉味撞进鼻腔。
林夜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已经按上腰间用天劫残片熔铸的阵旗——那是他专门用来克制神魔的武器。
\"进来吧。\"
声音像陈年的青铜钟被敲了个边,带着金属摩擦的刺响。
林夜猛地推门,朽木发出垂死的呻吟。
庙里比外面更暗,只有月光从破瓦缝里漏下,在中央供桌上投出块模糊的亮斑。
供桌后坐着个人,或者说...某种曾经是人的存在。
他肩颈处的断口泛着幽蓝的光,那本该是头颅的位置,此刻垂着条褪色的红绸,遮住了本该有的脖颈。
\"刑天。\"林夜的喉咙发紧。
他听过太多关于这位上古战神的传说——头被砍断仍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持干戚而舞。
可眼前的\"刑天\",断颈处的光像将熄的烛火,红绸下隐约能看到暗红色的筋脉,正随着呼吸缓慢蠕动。
刑天扶着供桌起身,断颈处的光突然大亮,照亮了他胸前的青铜甲胄。
甲片上的纹路和林夜梦境里的青铜祭坛如出一辙:\"你想问的,我都知道。\"他的声音里混着两种音调,像是两个人同时开口,\"没错,我曾是炎冥王最锋利的剑。\"
林夜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阵旗。
三天前在酒吧混战,他亲眼看见炎冥王的手下用冥火焚化了三个无辜路人;五日前图书馆顶楼,唐婉儿为救他被魔箭刺穿肩膀——这些画面突然在眼前闪回,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所以你现在是来替他传话?\"
\"传话?\"刑天的断颈处爆出几簇蓝焰,红绸被烧出个洞,露出下面暗红的肌肉组织,\"三百年前我跪在青铜祭坛前,听炎冥王说要'用血与火重铸秩序'。
我信了,带着十万鬼兵踏平了当时的天劫司。\"他抬起手,指甲缝里渗出黑血,\"直到我看见他把刚出生的婴儿投入血池,说'这是为了更大的善'。\"
雨声突然灌进庙里。
林夜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
他想起苏瑶母亲笔记里的只言片语——\"上古神魔之乱,终以天劫司与十二战神血祭收场\",原来那十二战神里,有一个是主动背叛又悔悟的。
\"所以你被封印在这里。\"林夜摸出苏瑶给的古玉,羊脂玉在掌心沁出凉意,\"等下一个天劫掌控者来审判你?\"
\"审判?\"刑天突然笑了,断颈处的蓝焰跟着晃动,\"我自愿被封在这里三百年,不是等审判,是等阻止另一个蠢货。\"他踉跄着逼近,青铜甲片碰撞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林夜,你以为吞噬神魔精血只是献祭寿命?\"
后颈的雷纹突然暴起,像被浇了热油。
林夜想起每次吞噬后那种灵魂被撕裂的痛,想起张昊用仪器测到他生命体征每况愈下时惨白的脸,想起苏瑶替他包扎伤口时睫毛上的泪——原来那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天劫契约的本质,是灵魂献祭。\"刑天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像是三百年的岁月突然压在他肩上,\"每一滴神魔精血,都在透支你未来的命运线。
你以为炎冥王为什么放任你成长?
他在等...\"
\"等我把自己的命途啃得千疮百孔,然后他就能捡现成的。\"林夜的声音发涩。
他想起昨夜梦境里,那个和自己长得相似的人跪在祭坛上,血从七窍流出——原来那不是别人,是未来的自己。
\"你只剩三天。\"刑天的断颈处突然渗出黑血,蓝焰开始萎缩,\"三天后,你的命运线就会崩断。
到那时...\"
\"到那时怎样?\"林夜抓住刑天的手腕。
对方的皮肤冷得像冰,却在他掌心剧烈颤抖。
庙外的雨突然停了。
脚步声。
密集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脚步声,从庙后的荒草堆里传来。
林夜猛地转头,透过破门的缝隙,看见几道黑影正贴着墙根移动,为首那人的腰间,挂着和炎冥王手下一样的冥火纹青铜牌。
刑天的断颈处蓝焰骤灭,红绸\"啪\"地垂落。
他突然抓住林夜的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是块碎玉,和苏瑶的古玉纹路一模一样。
\"去热电厂。\"他的声音又变成了两种音调重叠,\"天命之钥需要双玉共鸣,而炎冥王...他要的不是重启平衡,是...\"
庙门\"轰\"地被撞开。
林夜在转身的瞬间看清了为首者的脸——是白天在学校门口见过的保安老张。
此刻老张的双眼泛着幽绿的光,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利齿:\"找到你了,天劫掌控者。\"
林夜把碎玉塞进战术包最内层,阵旗在掌心发出嗡鸣。
他看向刑天,却发现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供桌后的阴影里,只留下半句飘散的话:\"...他要的是让天劫彻底消失。\"
脚步声越来越近,混着某种黏腻的嘶鸣。
林夜摸出唐婉儿改造的电击匕首,雷纹在颈后翻涌成蛇形——三天,他需要在三天里找到阻止命运崩断的方法,找到炎冥王的破绽,找到...
\"这次,我偏要自己选路。\"他对着破门处的黑影笑了,眼里的雷光比窗外的闪电更亮。
庙外的脚步声撞碎了雨幕的寂静,林夜后颈的雷纹瞬间爬满半边脸颊,像是被热油浇过的蛇群在皮肤下游走。
他的战术包夹层里,刑天塞的碎玉正贴着肋骨发烫——三天,命运线崩断的倒计时,此刻在耳膜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他们来了。\"刑天的断颈处突然迸出幽蓝火星,红绸被烧得卷曲,露出下面暗红的筋脉。
他青铜甲胄上的纹路泛起微光,竟与林夜腰间阵旗的天劫残片产生共鸣,\"退到我身后。\"
林夜的手指在战术包侧袋快速敲击三下——这是和张昊约定的启动暗号。
三秒后,他听见耳麦里传来好友带着电流杂音的喘息:\"已定位神庙外围十二处节点,陷阱倒计时...五、四、三——\"
庙门被撞开的刹那,林夜看见七道黑影如夜枭扑入。
为首的\"保安老张\"嘴角咧到耳根,利齿间滴着墨绿色黏液,而他身后那个穿月白裙的女子,正握着柄缠着雷纹的长剑——那张脸,分明是苏瑶的眉眼,却比苏瑶多了三分冷硬,眼尾还缀着颗暗红泪痣。
\"老大!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天劫雷阵已激活!\"张昊的声音炸响在耳麦,\"不过...那女的身上有屏蔽场,可能...\"
话音未落,月白裙女子突然挥剑。
剑气裹着焦糊味劈来,林夜本能地旋身侧躲,却感觉左肩像被火钳烙了个洞——那剑上的雷,竟比他的天劫更纯粹。
\"你根本不了解你的血脉来历。\"女子的声音像碎冰撞在瓷碗上,\"三百年前天劫司血祭时,最后一滴神血就落在...\"
\"我不需要了解过去。\"林夜咬着牙扯下战术包,将阵旗抛向空中。
雷纹从他颈后窜上手臂,在掌心凝聚成碗口大的雷球,\"只要守住现在!\"
刑天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啸,断颈处的蓝焰暴涨三尺,青铜甲胄上的纹路化作光链,竟将扑向林夜的老张和两个魔修死死缠住。
林夜趁机咬破舌尖,血珠溅在阵旗上——这是他用三次天劫等级提升换来的禁术:五雷齐鸣。
五道碗口粗的紫雷从庙顶破瓦处劈下,在他身周形成旋转的风暴屏障。
魔修们的嘶鸣声被雷声碾碎,老张的利爪刚触到雷幕便冒起青烟,而月白裙女子的剑刃与雷幕相击时,竟擦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你的天劫...是残次品。\"她的剑尖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雷幕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真正的天劫,该是...\"
\"闭嘴!\"林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灵魂深处传来撕裂感——这是吞噬过六只魔修精血后,身体在抗议超负荷运转。
他想起昨夜苏瑶替他敷药时,指尖在他后颈雷纹上轻轻颤抖的温度;想起唐婉儿把改造过的电击匕首塞给他时,耳尖泛红的\"别死得太难看\";想起张昊黑进医院系统查到他寿命只剩三个月时,屏幕蓝光里泛着水光的眼睛。
\"要守的人还在等我。\"林夜低喝一声,雷纹从掌心窜上阵旗,风暴屏障突然收缩成直径两米的光茧,将所有敌人笼罩在内。
他听见张昊在耳麦里喊\"过载警告\",却反而咬破食指,在阵旗上画出最后一道雷符。
\"轰——\"
庙顶的残瓦被掀飞三十米高,光茧内爆出刺目白光。
等林夜勉强睁开眼,老张的身影已化作飞灰,另外三个魔修瘫在墙角抽搐,而月白裙女子的月白裙裾被烧出几个焦洞,长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额角淌着血。
\"你...果然是...\"她盯着林夜颈后的雷纹,突然咳出黑血,\"炎冥王会亲手碾碎你的...天真。\"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像被无形的手拉扯,化作一缕黑雾钻进地缝。
林夜想追,却被身后的动静拽回视线——刑天跪坐在供桌前,断颈处的蓝焰彻底熄灭,暗红筋脉像被抽干了血液般萎缩,青铜甲胄上的纹路也褪成了灰白色。
\"刑天!\"林夜踉跄着扑过去,指尖触到对方皮肤时像摸到了冻硬的老树皮。
他翻出战术包里的急救喷雾——这是唐婉儿用家传古方调的,能暂时稳住神魔的伤势——喷在刑天断颈处,却只看见黑血混着喷雾泡沫缓缓渗出。
\"谢...谢你信我。\"刑天的声音比庙外的风还轻,\"天命之钥...双玉共鸣...去热电厂...找...\"
他的头(或者说断颈处)无力地垂向地面,彻底陷入昏迷。
林夜将他背到庙角避风处,摸出苏瑶给的古玉和刑天塞的碎玉——两块玉碰在一起时,竟发出清越的凤鸣,在掌心震出细小的血珠。
手机在战术包里震动。
林夜接起,听见唐婉儿带着鼻音的吼:\"林夜你他妈又玩失踪?
苏瑶在实验室哭了半小时说你肯定又去送死!
张昊那蠢货说你在神庙,我们现在就在庙外——\"
\"别进来!\"林夜猛地站起,\"庙顶塌了一半,你们在门口等我。\"他最后看了眼昏迷的刑天,将两块玉贴身收好,摸出唐婉儿改造的电击匕首别在腰间。
庙外的天光已经泛白,苏瑶的白裙子在晨雾里像朵摇晃的百合,唐婉儿踩着细高跟踢飞脚边的碎石,张昊的程序员格子衫被露水浸透,正举着平板对着庙门扫描。
林夜踩着满地碎瓦走出去,晨风吹过他发梢,后颈的雷纹仍在隐隐作痛,但他的嘴角却勾了起来。
\"走。\"他冲三人扬了扬下巴,\"回基地。
有些事...该摊开说了。\"
苏瑶刚要扑过来,唐婉儿却先一步拽住她的手腕。
富家千金盯着林夜泛青的眼下,突然从包里摸出盒巧克力塞过去:\"补充能量,别等下又晕在实验室。\"张昊的平板突然发出蜂鸣,他凑近屏幕瞪大眼:\"我靠老大,你身上的命运线...在变!\"
林夜咬开巧克力,甜腻的可可味在舌尖炸开。
他望着东边渐亮的天空,后颈雷纹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三天,足够他把该守的人护在身后,把该断的因果斩个干净。
\"走快点。\"他加快脚步,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得赶在天黑前,把热电厂的地图摸清楚。\"
晨雾里,四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渐渐融进城市的车水马龙里。
而在他们身后,废弃神庙的断墙下,刑天断颈处的蓝焰突然明灭了一下,像颗不肯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