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语如烟将脸颊贴在车窗上,看皇城的朱墙一点点缩成线。发间的红梅沾了晨露,冷香混着林卫斌身上的药味飘过来,倒让她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些。归墟枪斜靠在对面车壁,枪穗上的红缨随着马车晃动,像极了当年在观星阁见过的引路灯。
“玄真观的住持是先皇的替身道士,”林卫斌将暖炉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指节,“十年前突然闭门谢客,坊间都说他修炼了长生术。”语如烟摩挲着暖炉上的龙纹,想起密档里记载的“朱雀”二字——玄真观的镇观之宝,正是刻着朱雀图腾的青铜鼎。她忽然轻笑出声,林卫斌挑眉看来时,她晃了晃发间的银铃:“原来我们绕了这么大圈,线索早就串成了线。”
车窗外突然掠过一片梅林,枝头红梅开得正盛。语如烟想起昨夜他说的赐婚,耳尖不由自主地发烫。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马车猛地急停,归墟司弟子的喝问声混着兵器相撞的脆响传来。林卫斌瞬间将她护在身后,归墟枪破帘而出的刹那,语如烟看见数名黑衣人正踏着梅枝袭来,黑袍下摆绣着与冰蚕纱相同的银线咒纹。
“是影卫。”林卫斌的枪尖挑起一串火星,将一名黑衣人挑落马下,“直属皇室的暗卫,看来对方急了。”语如烟拔出腰间的银铃短刃,星陨石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刃尖泛起银光。她想起绸缎庄的共鸣之法,故意让短刃与发间银铃碰撞,清越的鸣声中,黑衣人的动作明显迟滞——他们果然也受咒纹反噬。
缠斗间,语如烟瞥见为首的黑衣人耳后有颗朱砂痣。那是当年在冷宫看守苏婉的老太监,她记得那人总爱用银簪剔牙,簪头刻着极小的“李”字。短刃划破对方手腕时,她特意挑断了那截戴过银镯的骨头,果然听见一声压抑的痛呼——与记忆中老太监的声音分毫不差。
解决完影卫,林卫斌蹲下身检查尸体,突然从其中一人怀中摸出块令牌。玄铁牌上刻着“司天监”三字,背面的北斗七星缺了勺柄。语如烟想起观星阁的星图秘录,司天监正是掌管天文历法的机构,与观星阁向来不和。“看来幕后黑手就在司天监里。”她用短刃挑起令牌,阳光在牌面反射出刺眼的光,“他们急着灭口,说明玄真观藏着关键证据。”
重新上路时,马车里多了些梅香。语如烟帮林卫斌包扎被划伤的手背,看见他虎口处磨出的厚茧,突然想起他昨夜说的赐婚。指尖不自觉地划过那些茧子,听见他闷笑出声:“再摸下去,我可要当真了。”她猛地缩回手,暖炉差点脱手,却被他顺势握住。他的掌心滚烫,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像要焐化她骨子里的寒凉。
玄真观藏在云雾缭绕的半山腰,朱漆山门斑驳不堪,门环上的铜锈绿得发黑。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怪响,惊起一群栖息在匾额后的蝙蝠。语如烟注意到门轴处刻着半个太极图,与皇后的玉佩正好能拼合。观内的香炉积着厚厚的香灰,却在炉底发现了新鲜的龙涎香——这是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香料。
“有人比我们先到。”林卫斌的枪尖指向三清殿的供桌,那里的蒲团还冒着热气。语如烟走近细看,发现供桌下的地砖有松动的痕迹。撬开地砖,露出个黑檀木匣子,打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里面是数十卷观星阁的密档,最上面放着枚沾血的银簪,簪头“李”字被血浸得发黑。
“是苏婉的东西。”语如烟认出簪尾的裂痕,那是当年她帮苏婉修补时不小心磕的,“她死前把证据藏在了这里。”林卫斌翻动密档,突然停在某一页,指尖重重戳在“正德元年”的记载上:“你看这里,司天监监正李嵩,曾是观星阁的俗家弟子。”语如烟凑近看去,画像上的中年男子耳后有颗朱砂痣,正与那老太监的模样重合。
三清殿的梁柱突然发出异响,语如烟抬头,看见梁上垂下无数冰蚕纱,组成巨大的星象图。李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令人牙酸的尖笑:“既然来了,就留下陪这些密档吧!”随着他话音落下,纱上的咒纹开始发光,整个玄真观剧烈摇晃,墙角渗出暗红的血水。
“是活祭阵!”语如烟认出这是比引魂阵更恶毒的邪术,“他要用我们的血激活星图!”林卫斌将她护在供桌后,归墟枪燃起熊熊烈火:“还记得椒房殿的共鸣之法吗?”他的枪尖在地上划出星火,“我破阵眼,你找他的本命星!”
语如烟闭上眼,星陨石的力量在血脉中奔腾。她看见无数星点在脑海中闪烁,其中最亮的那颗紫微星,正随着李嵩的笑声微微震颤。当林卫斌的归墟枪刺穿阵眼的刹那,她将银铃短刃掷向空中,银铃齐鸣中,紫微星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殿外传来李嵩的惨叫,语如烟冲出时,正看见他捂着心口倒在石阶上,嘴角溢出黑血。“不可能...”他指着语如烟,眼中满是惊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本命星...”语如烟踢开他手边的黑铃,发间银铃发出清越的鸣声:“苏婉在密档里写了,每个观星者的本命星,都刻在自己的拜师帖上。”
李嵩的身体突然开始溃烂,化作无数银线消散在风中。语如烟在他残留的衣襟里找到半块太极玉佩,与皇后的那半拼合,正好组成完整的星图。林卫斌走到她身边,看着玉佩上显现的“钦天监”字样,突然明白了什么:“当年灭门的主谋,是...”
话未说完,观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归墟司弟子滚鞍下马,脸色惨白地跪地:“大人!宫里出事了!皇后娘娘...被发现死在椒房殿,手里攥着归墟司的令牌!”
语如烟手中的玉佩“当啷”落地,星陨石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想起皇后锁骨处的蚀星砂斑纹,想起那声意味深长的叹息,突然明白皇后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今日。李嵩的死,不过是替真正的幕后黑手扫清了最后障碍。
林卫斌将她掉落的玉佩拾起,指尖擦过上面的血迹:“别怕。”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归墟枪递给她,“不管前面是谁,我们一起去会会。”语如烟接过枪,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突然握紧了他的手。
下山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语如烟看着手中的玉佩,突然轻笑出声:“等这件事了结,”她学着他的语气,却没敢看他的眼睛,“赐婚的事...我答应了。”
林卫斌的脚步猛地顿住,回头时,夕阳正落在他眼底,像盛着整片星河。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归墟枪斜倚在肩头,枪穗的红缨与她发间的红梅相映,在暮色中燃成一团温暖的光。玄真观的钟声远远传来,带着尘埃落定的悠长,却不知真正的迷雾,才刚刚开始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