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枫缓缓抬起眼。那目光没有焦点,盛满了深重的疲惫、浓得化不开的失望,以及一种被巨大冰冷的绝望彻底碾轧过后的……无边荒漠。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胸腔绷带下的形状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他终于将视线聚焦在她惨白的脸上,空洞而荒芜。
“Jessica…”他重复,声音微弱却清晰,如同在宣读最后的判决,“我们…结束了。”毫无征兆,像一把冰锥直接捅穿了维系着的水晶泡影。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抽空!窗外铅灰色的天幕似乎又沉下了几寸。
Jessica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覃枫的病容更惨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这五个字瞬间冻结、抽干。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让她整个面容扭曲,眼睛瞪得极致,眼白占据了绝大部分,纯粹的恐惧和被彻底撕裂的痛楚死死钉在覃枫毫无温度的脸上。
“不……”破碎的音节从颤抖得毫无血色的唇间漏出,哀鸣般脆弱,更像垂死的呓语,“枫…你不能…怎么能…?”她剧烈喘息,胸口的衣料随之起伏,“是因为我爸?王家?还是她?!” 她猛地指向阴影中的林悦,声音陡然撕裂空气,带着崩溃边缘的泣血质问,“是不是因为她?!她跟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说了什么?!都是污蔑!构陷!!”
歇斯底里的指控像碎玻璃迸溅。覃枫静静看着她的爆发。没有怒火,没有辩解,唯有深不见底的疲惫如流沙般吞噬着最后一点微光。他极轻微地、吃力地摇头,每动一下都牵扯伤口,额角渗出细汗。
“累了…”他喃喃,声音轻若耳语,字字却清晰可闻,“太累了…背不动…也不想背了…”
停顿。喉结艰难滚动,积聚最后的力量,吐出那最沉痛、最污秽的部分。他眼睫微颤,视线垂落,不敢再看她破碎的脸。
“……你们家的…那些肮脏的钱……”他的嘴唇无声动了一下,接着,一种混合着最纯粹厌恶和极致疲惫的冰冷字句,如冰锥掷地:
“……还有你父亲王天佑的那些‘荣耀’……”话语微顿,带着生理性的恶心感,“那些东西…沉得像山…压得我窒息…每一张…”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空气中的微尘都带着腐臭,“都沾着血…洗不掉的…脓污……和尸体的腐臭……”
——“啊——!!”
一声尖锐到极致、如同玻璃被瞬间碾成齑粉的惨叫声从Jessica喉咙深处撕裂!她猛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节因用力而惨白扭曲,精心打理的发型瞬间崩溃!仿佛刚才听见的不是话,而是高压钢针射穿了鼓膜!
“闭嘴!!!!”她尖啸着,声音变形扭曲,混杂着崩溃的哭腔,“你疯了!!!覃枫你被下蛊了!你病糊涂了!!!”
她踉跄后退,细高跟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最后支撑的理智和尊严被彻底粉碎。昂贵的羊绒大衣下的身体抖如秋风中的落叶。脸上只剩下毁灭性的惨白与绝望的空白。她没再看向任何人,猛地转身,纤细绝望的身影如同被风暴裹挟,狠狠撞开沉重的门板,带着被碾碎的一切冲了出去!巨大的撞击回声在走廊回荡,高跟鞋慌乱急促的敲击声一路响至远方,留下一片刺骨的死寂和浓稠的悲伤碎片。
覃枫的手在被子下握紧成拳,青筋虬结。他闭上眼,头颅深陷枕头,整个人坠入更深的黑暗。绷紧的下颌线条轻轻抽搐,一滴滚烫的液体沿着紧绷的太阳穴蜿蜒而下,迅速没入鬓角的碎发,留下一道冰冷的湿痕。
林悦立于原地的阴影中,稳如磐石。目光穿透敞开的门缝,投向Jessica消失的拐角,深邃莫测。左手腕上特制的加密腕表在微弱光线下反射冷蓝幽光。指尖轻抬,精准而无声地,在表侧微小的按钮上,点了三下。同时,她大衣口袋里的那部私人手机,也极其轻微地同步震动了一下,确认追踪信号激活——信号源头:南港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