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幅作品因劣质颜料褪色严重,现存画面主调为灰褐与暗赭,但劳工伤口处曾用朱砂+铁红混合,如今氧化成龟裂的砖红色块;蒸汽机车齿轮涂抹的铬颜料已剥落,露出底层木炭勾勒的齿轮阴影;骷髅头颅的钛白颜料被虫蛀成蜂窝状孔洞。月光从画面右上角斜切而入,将人体碎块投射成黑白剪影,但监工面部的阴影区却残留着靛蓝油彩,那是保罗偷藏的靛蓝染料
画布原用粗麻布,因云南潮湿气候严重腐朽,经纬线断裂形成网状龟裂,裂缝中长出蓝铁矿结晶,在画面左上角形成类似弹孔的蓝绿色斑点。画面右侧“蒸汽机车”部分被蛀出隧道状孔洞,内部嵌着1930年代蛀虫的磷酸钙质尸体化石。1940年代画主用红茶渍修补裂缝,导致局部画面晕染成茶褐色,意外强化了“血汗浸透画布”的视觉效果。
画中“监工铁棍”的高光部分因含铅白,表面覆盖黑色霉菌菌丝,形成类似铁锈的颗粒感。用于描绘“血泊”的茜草红褪为土黄色,与铜绿锈迹混合成沼泽般的灰绿色,暗示尸体填埋处的沼气升腾。亚麻仁油介质老化导致颜料层龟裂,裂缝中渗出1905年混合的蜂蜡+罂粟油混合物,干涸后形成琥珀色流痕,宛如凝固的眼泪。画面下方“童工炭笔画”区域滋生蓝白斑菌,菌落形态酷似阿香缝制的蒙娜丽莎裙摆裂痕,形成“自然与人性之恶”的双重隐喻。在“蒸汽机车烟囱”处,蛀虫蛀出的孔洞排列成问号形状,与阿香质问“能把锁链画成飘带吗?”形成跨时空对话。
画布收缩导致画面右侧翘起,露出底层速写稿——保罗用炭笔画的监工抽打劳工场景,与表层立体主义变形形成“真相与谎言”的叠影。左下角阿香的炭笔画因氧化变黑,却因虫蛀形成“蒙娜丽莎的微笑”轮廓,瞳孔处残留着半世纪前蛀虫啃食的螺旋纹路。
是的,王月生看不懂任何一幅抽象派的画作,但此刻,在外人眼中的各种莫名其妙的色块、线条与构图,却在他眼中幻化成了保罗在前世云南大山中用低沉的声音向自己讲述的一切,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逝去的生命。甚至有些人还有名字。
女人的问话把王月生从不久前的前世经历中唤醒,“您既然知道这幅画的作者,那您知道这幅画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这幅画的名字,但我想它可以叫做1900年的《格尔尼卡》。如果说1937年的《格尔尼卡》是表现野蛮对文明的摧残的话,那么,1900年的《格尔尼卡》表现的是自诩文明人对人性的摧残”。
《格尔尼卡》是世界艺术史,尤其是近现代艺术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幅作品,也是毕加索最有名的作品之一。创作缘起于1937年4月26日,德国空军在西班牙内战期间轰炸了巴斯克地区的格尔尼卡小镇,造成大量平民伤亡。毕加索受西班牙共和国委托为巴黎世界博览会创作壁画,得知事件后将其作为主题,控诉法西斯暴行。画面以黑白灰为主色调,通过扭曲的几何造型(如牛、马、断臂士兵等)表现战争的恐怖与人类的苦难。牛象征残暴的侵略者,马代表受难的平民,灯象征揭露罪行的真相。该画成为反战象征,曾长期借展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1981年回归西班牙,现藏于马德里索菲亚王后艺术中心。
前世王月生从白天的补觉中醒来。想了想,族里的几位堂兄弟姐妹成年的都去远至成都、重庆、广州甚或新加坡操持家族生意了,还有两个甚至被自己派去了直隶应对庚子之乱;未成年的也多在昆明上学,这边没有适龄的兄弟姐妹,有几位大伯的姨娘倒是跟自己适龄,那更得避嫌。所以无聊地翻些书打发时间。
突然想起前天刚到老营时周笔畅念叨的菌子。他这个人双标得很,对人马列主义,对己自由主义。怕食堂做蘑菇不到位引发食物中毒,但此刻想到菌子的美味,多少年没吃到了,立马馋得不行不行的,赶紧叫了个丫鬟给后厨带话“少爷要吃菌子宴”。
云南的菌子季主要集中在6月至9月,其中7-8月为黄金期,而此时9月下旬,已接近尾声,虽仍有机会吃到部分野生菌,但种类和产量较7-8月减少。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时,檐角铜铃正撞碎一阵秋风。王月生踩过青砖上湿漉漉的桂花影,见正厅八仙桌已罩上云锦桌围,四角悬着避毒的五毒香囊——红木托盘里银箸映着烛光,竟是按接风宴最高规格摆的\"独参席\"。
\"少爷六年未归,大爷今天出门时就猜到少爷会馋这口,而且本想昨天给少爷正式接风,但出了法国人那场子事,说不得只能今天补上。大爷说家里其他几位少爷小姐都不在,他陪您吃饭,怕您不自在,让您自己享用这番'菌王迎麟'的阵仗\"。管家福伯笑着躬身引他入座,黄杨木椅搭着湘绣椅披,椅背暗纹恰是蒙自山势图。桌上九道青花缠枝瓷盘呈北斗状排开,正中却空悬一鎏金铜吊子,炭火煨得菌汤咕嘟轻响,白汽漫过描金屏风上\"松鹤延年\"的墨迹。
六个青衣小厮雁翅般候在滴水檐下,捧菜时需先过二门让婆子验毒:银针插进火腿蒸鸡枞的褶皱里,针尖在烛下一晃,穿灰布衫的丫鬟才敢捧过描漆托盘。布菜丫鬟指甲染着凤仙花汁,箸尖离少爷碗沿始终三寸,青头菌炭烤时崩开的裂口须朝东南——\"菌伞向阳开,福禄自然来\"的老话,连倒茶的小幺都要掐着寅时采的普洱,第七泡便换盏,绝不让少爷喉头留半点涩。
\"这是阿卓姆去年在哀牢山认的鸡枞窝。\"福伯指着一碟琥珀色的鸡枞油凉拌米线,穿靛蓝土布的老嬷嬷立即从阴影里屈膝。少爷瞥见她耳坠悬着半片虎骨,彝人辟邪的旧俗混在汉家规矩里,倒像菌汤里浮沉的草果八角。
吃完这道头碟,上来的五味中的第一味是炭烤青头菌。松炭余烬里扒出的菌子还沾着灰,丫鬟用银刀剖开青白相间的伞盖,焦脆声混着汁水溅在景德镇瓷碟上。\"咔嚓\"一声脆响,竟似少年时在书院捏碎松子的顽皮。蒜瓣混着野芫荽的辛香钻入鼻尖,王月生咬下时闭了眼——蒙自秋雨的气息,原是裹在菌褶里的。
第二味是火腿蒸鸡枞。宣威火腿薄如蝉翼,胭脂红的油珠渗进鸡枞丝里,在龙泉青瓷碗中堆成雪里红梅。丫鬟用乌木勺轻点三下,蒸汽忽地腾起。
第三味时八珍菌子烩。鸡枞的象牙白、牛肝菌的赭石红、干巴菌的铁锈褐,在琥珀色鸡汤里沉浮,点缀的火腿丝如金箔游弋。揭盖时蒸汽裹着松脂香扑面,第一口咬到鸡枞时,菌肉竟有微微回甘。
第四味是火腿鸡枞油焖饭。乌金米饭裹着晶亮鸡枞油,火腿丁切作梅花状,淋在饭上的酱汁泛着玫瑰色。用银匙搅动时,闻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霉味——这是用陈年火腿油炒制的秘密。吃到嘴里,米粒在齿间爆开,咸鲜刺喉。
第五味是炭烤松茸刺身。菌伞边缘焦黑,中心雪白如初雪,刀痕间渗出透明黏液,在烛光下泛着琥珀色。用银叉刺破菌肉时,香气陡然浓烈。
当然不可能真的全用菌子。不懂的人会奔着那个噱头来,真正会吃的,五味菌子过后,要用别的菜肴去中和一下之前的鲜,以便为最后的压轴菜做好铺垫。有人说大户人家讲究五味杂陈,说的就是一顿饭可以有五到道同一风格的主题菜,比如全鱼、全鸡、全菌,但随后就要再根据五行和养生之道加几道其他风格和原料的菜品。
所以后一道是金玉满堂。中西合璧的蟹粉狮子头嵌鱼子酱,金黄蟹黄如落日熔金,黑亮鱼子如夜空星子,佐以莼菜清汤,鲜甜中透出海风咸味。
下一道是万里霜蹄。驴肉火方,驴肉酥烂如云,火腿脆若碎玉,浇头为西域椒盐,辛辣中带果木熏香。
接下来是故园春信。腌笃鲜,春笋脆嫩,咸肉醇厚,汤色如琥珀。
间道甜点是蓬莱雪。冰镇杏仁酪,撒玫瑰盐与桂花,仿若雪山映霞,需用银匙轻搅方显雅致。吃到此处,王月生不禁想起了那天早上,蒙自旅馆早餐桌上,一个姑娘对着杏仁豆腐大快朵颐的场景。
还有一道小吃丝路驼铃。胡麻饼裹枣泥,外酥内糯,佐以波斯玫瑰露,异香萦绕齿间。显然这是暗喻王月生穿行大漠回国的旅途。
听着福伯对这些菜肴的介绍,尤其是后面几道对自己旅途和心境颇为贴合,显然是临时起意的菜肴名称和因时制宜的做法。王月生不禁感慨,这些世家大族的世仆察言观色、熨帖人心的技巧真是炉火纯青。这还只是中国西南内陆一个最多后世县级单位的土豪,那些更大家族的仆役伺候起人来,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可心。
正感慨着,压轴菜牛肝菌炖土鸡上来了。汤色比滇池落日还浓,铜吊子里浮着枸杞如血玉。菌肉吸饱了茶花鸡的油脂,咬破时竟迸出山涧般的清甜。王月生舀第二勺时,福伯忽然咳嗽:\"厨下备了生蒜。\"——滇南人验毒的老法子,王月生会心一笑,蒜瓣在齿间碾碎,却不觉辛辣,只有满口鲜香如遇故人。
最后,福伯指挥丫鬟上了道「归舟」,将黄酒温至微烫,浮一瓣王月生当年离家时折的梅,酒香梅韵交织,暗喻「游子终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