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外头骚动的脚步声与窃窃私语终于被隔绝。
林恩反手锁了门,回身,长腿一抬,毫不客气地把伯克利踹到沙发上。
“你就不能正常点儿?”他压低声音,“差点让你粉丝在学校里造神庙了你知道吗?”
伯克利坐在那儿,长腿交叠,风衣未脱,姿态倒是优雅得很。
他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那张近乎完美的脸,唇角带笑:
“你刚刚那一下……啧,我们又要被误会了。”
林恩瞪他:“被误会的是你倒霉,我又不是大明星。”
“你是时间。”伯克利挑眉,“你比大明星稀有。”
“稀有也不代表我想上热搜。”林恩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终于坐在他对面,“说吧,你跑来干什么?”
伯克利没有立刻回答。
他静静地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冬青树上,像是在犹豫什么。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
“那个金灿灿的家伙——睡着了,不肯醒来。”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压抑许久的无力感。
林恩眉间动了一下,指节轻敲杯子。
“我不想一个人过新年啊。”
伯克利看向他,露出一个带着倦意的笑。
“所以我来投奔你了,好兄弟。”
林恩的动作停了一瞬。
他放下咖啡,望着眼前这个嘴上从来不肯低头的“死亡”。
那张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调侃的表情,但眼底那点黯淡,谁也骗不过谁。
林恩轻声说:
“……对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
他垂下眼,声音轻得像风:
“我知道你早就撑不住了,可我还是让你一直留在那里……等他……”
伯克利打断他。
“别说了。”
他目光平静,却比任何一次更锋利。
“不怪你。”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泛红的天色。
风轻轻吹动他肩头的银发,他声音低沉:
“要怪……就怪我自己的力量太脏了。”
林恩猛然抬眼。
伯克利没有回头,继续说:
“我每靠近他一次,他的呼吸就重一分;”
“我每多留一晚,他的梦就沉一层。”
“你们是时间与光。”
“我是死亡。”
“我靠近你们,就是污染。”
林恩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身后。
良久,他才开口:
“……但也是你,用你的力量,撑住了他这么久。”
“你知道他的身体是怎么支离破碎的。”
“你也知道他的魂,是被怎么一口一口吞掉的。”
“不是你……他早就……”
伯克利转过头,终于笑了。
“你这是在安慰我?”
林恩叹了一口气:“我是让你闭嘴。”
伯克利笑意更深:“你舍不得我崩溃。”
“我只是怕你一哭,整座楼都得换供暖系统。”
两人对视,终于都笑了。
——那是成年人之间的笑,是历经千年的痛苦之后,依然愿意为彼此撑出一寸喘息的笑。
林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行了,先别死在我办公室。”
伯克利挑眉:“你不觉得这会是一种反讽的完美形式?”
林恩睨他一眼:“我觉得你是想让我今晚不下厨。”
伯克利耸肩:“那我活着吧,为了大餐。”
林恩嗤笑。
窗外天色渐暗,窗内两人终于平静。
可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中,林恩忽然察觉到什么,转头望向窗外的方向。
那是一种微弱的波动——来自于镜域。
佐拉尔的气息,像是一瞬间轻轻颤动。
伯克利也感应到了。
他们对视一眼。
林恩低声说:
“……他听见你了。”
伯克利没有说话。
只是闭了闭眼,像在极远处,捧起了那道金光中,几乎熄灭的回响。
他轻声道:
“那就,再等等。”
伯克利靠坐在沙发上,目光微眯,看着林恩坐回办公桌,拿出一叠学生作业开始翻。
空气安静了片刻。
他忽然出声:“那你们的圣诞大餐,打算吃什么?”
林恩一边圈批分数一边头也不抬:“邱白想吃牛排。红酒酱汁那种。然后我再看着弄几个配菜。”
“嗯……”伯克利顿了顿,斜倚着沙发靠背,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我想吃饺子。”
林恩手中钢笔停了一下,抬眼:“你有病吧。饺子是农历新年吃的,圣诞节吃什么吃?”
伯克利睨他:“你不给我做,我现在就把你拽到外面,然后亲你一口。”
林恩沉默三秒,抬手扶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给你包给你包。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搞‘社死攻击’?”
伯克利抬了抬下巴,狡黠一笑。
“不是你说的吗——‘老朋友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开的玩笑’?”
林恩冷笑:“我说的是玩笑,不是公开处刑。”
他把作业翻了一页,一边写评语一边念叨:“等我家小孩下课,我们去接他。现在我得忙一会,你别乱跑。”
伯克利手一摊,坐得更舒服了:“放心,我哪也不去。你也该庆幸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
林恩一边翻下一本作业一边吐槽:“你怎么不早上个妆,直接上讲台开演唱会好了。”
伯克利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钟表:“你怎么不去上课?”
“我这节没排课。”
“好羡慕你啊,”伯克利双手垫头,看天花板,“我的圣诞假期只有三天,已经过了一天了。”
林恩冷哼一声:“所以你的圣诞节就是——坐一天飞机,从伦敦飞到这儿,吃一顿晚餐,然后再坐一天飞机,飞回伦敦?”
伯克利点头,非常诚恳地说:“是的。”
林恩看了他一眼,手一摊,表情复杂又无语:
“……你特么真是钱多。”
伯克利像胜利了一样,笑得像一只终于抢到暖炉位置的黑猫:“对啊,我可不就是。”
林恩也没再说话,继续低头认真地批改着那堆让人头秃的作业。
办公桌上的钟摆缓慢地摆动着,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长。
气氛竟有一种意外的安宁。
伯克利微微偏头,看着那个沉浸于批改与思考中的侧脸,眼中一瞬闪过某种很深、很温柔的情绪。
他没再开口,只是从围巾里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一刻,他是真的觉得——
哪怕今晚只有一顿饭、一个小时、或者短短一瞬的陪伴,
也足够他撑过整个伦敦长夜。
——————
门“咚咚”响了两声。
林恩抬头,皱眉说了句“进”,语气中带着一丝还未完全压下的疲惫。
门被小心地推开,一个戴眼镜、看起来还带点紧张的女学生探头进来。手里抱着一摞谱子,还有些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林老师……这是我改好的那份配器作业。”
她说得小声,像怕吵着什么东西一样。
林恩看了一眼,随口说道:“放着吧,我回头看。”
学生连忙点头,把作业放在角落那张副桌上。正准备退出去时——
一旁沙发上传来慢悠悠的一道声音,低沉得像轻飘飘的叹息:
“林教授平时对学生都这么凶啊?你看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林恩的动作一顿。
只听那声音继续:
“所以我一直说,人长得帅没用,脾气这么臭也白搭。”
林恩缓缓转头,表情像刚批完三百份作业的教导主任。
他狠狠地盯着伯克利,那目光简直能把人钉在墙上,像是在说: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拿这学生的谱纸把你活埋。
伯克利却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甚至还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微笑。
学生被这场对话惊到了,他怔了一下,才将目光慢慢移向沙发方向。
下一秒,他脸色刷地红了。
“…!?”
那一头银发,那张脸,那张脸——
“啊啊啊啊啊啊——”这声音已经在他喉咙口炸开。
林恩却先一步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目光却柔和下来,低声道:
“去吧。”
像是给了一道不太明显的许可。
学生几乎是控制不住激动,眼神还在来回确认是不是“真的”,但看到伯克利冲他点了点头,终于一边结结巴巴地掏出手机,一边小跑过去。
“我……我真的非常喜欢您!您的现场我看了四次,我还翻唱了您第一张专辑里那首《cradle》——”
“那是首很老的歌了。”伯克利语气平静,却难得柔和,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
“我练了整整三个月!老师还夸我!”
“那说明你选对了人。”
他站起身,和学生并肩站好,任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机合影,甚至微微俯身,让镜头角度刚好。
快门按下的那一瞬间,学生手都在发抖。
“太……太感谢了!!!”
他几乎是退着身子出了门,一边关门一边嘴里在小声念着什么“今天真是神迹”、“伯克利来我们学校了”、“林老师真的人狠心软”……
直到门彻底关上,室内重新归于平静。
伯克利拍了拍风衣前襟,回到沙发坐下。
“你还说我不能进来。你看,这就是你的粉丝教育方式——嘴上凶,心里宠。”
林恩翻着眼睛坐下,继续改作业:“你少来,你刚刚那句话要是再多一个字,我现在就把你踢出窗外。”
伯克利叹气,笑着摇头。
“你凶归凶,脸还是好看的。怪不得你家那小孩天天看着你能吃两碗饭。”
林恩笔都没抬,反唇相讥:
“你以前不是也挺喜欢看着我?”
伯克利懒洋洋地抬手,比了个“闭嘴”的手势,笑意满眼:
“我那是行为研究。”
林恩:“行,你那顿饺子,我放芥末。”
伯克利:“……你敢,我就亲你两口。”
林恩:“你再说我就把芥末塞你嘴里。”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可教研室里,冬日的灯光安稳地洒在他们身上,一如那些从前他们并肩渡过的岁月——
热烈、寒冷、也那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