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肠局
断肠崖的雾气凝成冰碴,段鲲背着药典匣子踉跄而行。阿宁立在枯松旁,鹅黄衫子被山风撕扯成碎片,腕间银铃缠着条浸毒的素纱——正是三年前苏蘅坠崖时系在襁褓上的那条。
\"药典第七卷夹层。\"她伸出结满冻疮的手,\"撕开那页《瘟疫论》,我要亲眼见苏家的方子。\"
段鲲的银簪抵住匣锁时,瞥见崖底晃动的宫灯。那些本该在东村卧床的孩童被反绑在木架上,嘴里塞着带血的忍冬藤。最年长的女娃突然挣扎,腕间银铃在死寂中炸响——竟是阿宁仿制的赝品。
焚书
泛黄的《瘟疫论》在风中簌簌作响。阿宁的指尖抚过\"肺气瘀滞\"的朱批,突然嗤笑出声:\"长姐到死都不知,她毕生钻研的治疫良方...\"
火折子擦亮的刹那,段鲲看清夹页里的血书。那不是药方,而是苏院判临终前写的认罪状——当年东宫瘟疫,正是太医院奉旨投毒。
\"苏家满门不是守秘,是顶罪!\"阿宁将药典掷向火堆,火星溅上她灼伤的左颊,\"先太子根本没病,你们段氏皇族为夺位...\"
段鲲徒手扑灭火苗,掌心焦糊味混着龙胆花香:\"所以你给孩子们下毒,重演当年惨剧?\"
揭疮
阿宁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刺青的忍冬花浸出血珠:\"这三十七个孩子,是当年试药太监的后裔!\"她将素纱抛向深渊,纱上密密麻麻写着亡魂姓名,\"我要他们父债子偿!\"
段鲲的银簪突然刺入自己左胸,蘸着心头血在崖石写方:\"紫云英毒入肺经,当以人血为引。\"他划开腕脉,将血滴进药典残页,\"当年试药的是我。\"
阿宁踉跄后退,撞碎冰凌。那些刻意灼伤的疤痕在晨光中剥落,露出与苏蘅八分相似的眉眼——原来她剜肉改容,只为藏住苏家最后的血脉。
还魂
瘟疫突然在崖底爆发。孩童们腕间银铃尽数炸裂,铃舌里藏的毒粉随风弥漫。阿宁疯笑着点燃木架:\"这毒唤作'长相思',是长姐为你制的...\"
段鲲的银簪突然穿透她发髻,带出缕藏了三年的乌发。发丝缠着银铃坠入火堆时,竟凝成苏蘅的虚影:\"阿宁,药典末卷...\"
冲天火光中,段鲲终于读懂苏蘅的绝笔。当年她坠崖前抛出的襁褓里,除了解毒丹,还有半卷真正的《苏氏疫方》——需以施救者的心头血为引。
同归
阿宁在火海中接住飘落的残页。那些她恨了半生的\"罪证\",原是长姐用性命篡改的救世良方。最末页的忍冬花纹里,藏着句褪色的批注:\"愿阿宁承苏氏医道,莫承仇怨。\"
\"姐姐...\"她跪倒在地,腕间赝品银铃寸寸龟裂。段鲲冲入火场时,见她正将真正的银铃系回女童腕间:\"快走!这毒需至亲血脉...\"
三十七个孩子腕间银铃突然共鸣。阿宁心口的刺青化作金针,随着铃音刺入段鲲周身大穴。他呕出的毒血染红崖边龙胆花,恍惚听见苏蘅在火中轻叹:\"阿鲲,当归了...\"
杏林
三年后,药神庙的重建接近尾声。匠人们在梁柱发现个铜匣,匣中银铃缠着焦黑的忍冬藤,藤上刻满孩童姓名。
每逢瘟疫,总有游医带着三十七个药童施救。为首的少女腕间银铃轻响,发间别着永不凋零的忍冬花。
更夫说曾在雨夜听见庙中私语。一盏是男子低笑:\"甘菊三晒后性温。\"
一盏是女声轻应:\"要佐忍冬。\"
檐角铜铃忽然齐鸣,盖过了未尽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