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帝灵堂。
深夜的灵堂,白幡低垂,烛火摇曳,气氛庄严肃穆又带着沉沉死气。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停放在中央,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守灵的宫人和侍卫都被粟双双以皇后之尊暂时屏退。
慕清漪扮作贴身宫女,紧跟在粟双双身后,垂首敛目,姿态恭谨。
进入灵堂后,她立刻抬起眼,天眼无声开启,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芒在眸底流转,仔细扫视着棺椁、灵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能量波动。
没有妖气残留。
没有邪祟侵染的痕迹。
没有怨魂不散的阴冷。
甚至,连一丝不正常的灵力波动都没有。
一切平静得诡异,干净得过分。
皇帝的遗体躺在棺中,面容经过整理,显得安详平和,如同自然沉眠,看不出任何外力加害的征兆。
“如何?”粟双双紧张地低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
慕清漪眉头紧锁,缓缓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话。以天眼观之,陛下龙体之上,并无任何邪术侵蚀、妖气侵染、符咒加害或是内力震伤的痕迹。从表象看……就像是……寿终正寝,油尽灯枯。”
“不可能!”粟双双失声道,眼中充满痛苦和愤怒,“父皇虽缠绵病榻,但御医说过,绝非油尽灯枯。肃王一定用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慕清漪的心沉了下去。
连天眼都看不出端倪……这比她预想的还要棘手。
肃王背后那个神秘的合伙人,其手段之诡异高明,远超她的想象。皇帝的死,恐怕牵扯着一个更加深邃的恐怖秘密。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道士,其危险程度,恐怕还在肃王之上。
慕清漪连忙扶住她,低声道:“双双,冷静。越是如此,越说明对方可怕。‘干净’不代表无迹可寻,只是我们尚未找到正确的方向。陛下病榻期间,贴身侍奉、诊脉用药之人,皆需详查。尤其是……那些看似寻常,却可能被忽略的细节。”
粟双双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对!查!从父皇病重到驾崩,所有经手之人,所有接触之物,我都要查个水落石出,哪怕掘地三尺!”
她立刻唤来心腹女官,低声吩咐下去,调集皇帝近身侍从、御药房记录、以及所有能接触龙体的宫人名册,准备秘密详查。
数日后,鉴妖司正堂。
肃穆的气氛弥漫在宽敞的大殿中。高大的穹顶绘着镇压妖邪的符箓星图,两侧墙壁镶嵌着古朴的青铜灯盏,跳跃着幽蓝色的火焰。正中央供奉着道祖的画像,下方是数排沉重的楠木座椅。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檀香和古卷的气息,更添几分庄重与压抑。
此刻,平日里略显空旷的正堂,已坐满了风尘仆仆赶回的人影。
季恒端坐于主位下首第一位。他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如雪,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同刀刻斧凿,尽显沧桑。
然而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正微微阖目,捻着手中的一串古朴木质念珠,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沉稳与威严。
慕清漪与他曾在处理几桩棘手妖案时有过合作,深知这位老者道法精深、德高望重,是鉴妖司真正的定海神针。
二长老柳如烟坐在三长老下首,她一身素雅道袍,难掩其出众的美貌与成熟风韵,手中捻着一串温润的羊脂玉佛珠,眼帘微垂,神色平静,仿佛周遭的凝重都与她无关;
三长老火爆脾气,虬髯戟张,坐在季恒对面,手指焦躁地敲击着扶手;
四长老沉稳地坐在季恒下首,默默擦拭着从不离身的罗盘。
还有几位平辈或稍晚入门的师兄弟,皆神色肃然,分坐两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站在道祖画像下首的年轻司主——蔡月红身上。
蔡月红深吸一口气,面对这些阅历远胜于己的司中砥柱,他努力压下心头的紧张,挺直了尚显单薄的腰背,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响起:
“诸位师叔、师兄弟,月红无能,以血魂召集令惊动诸位万里驰援,实因京城已临灭顶之灾。我鉴妖司……乃至整个大祁,恐将倾覆!”
“灭顶之灾?月红,细细道来。”季恒缓缓睁开眼,苍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堂内细微的骚动。
蔡月红环视众人,眼神锐利而悲愤,一字一句道:“因为,我们找到了,找到了这二十年来,大祁境内妖魔频出、祸乱不断的真正源头!”
“什么?!”
“源头?!”
“在京城?!”
惊呼声在肃穆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被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震住了。
二十年的谜团,无数同门浴血牺牲追查的真相,竟然就在脚下?!
“没错!”蔡月红重重点头,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就在这京城!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有人,在豢养妖魔。”
他不再迟疑,将慕清漪拼死带回的情报——肃王李宏、地下魔巢——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但略去了慕清漪的名字。
随着他惊心动魄的讲述,正堂内的气氛从震惊转为骇然,再化为刻骨的愤怒与冰冷的恐惧。
地下妖巢,就在京城!就在肃王府之下!
这消息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大长老季恒捻动念珠的手指骤然停住,深邃的眼眸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
三长老怒目圆睁,猛地站起,身下的楠木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四长老手中的罗盘指针疯狂乱转,几乎要脱手飞出;
其他弟子更是脸色煞白,倒吸冷气之声不绝于耳。
鉴妖司正堂隔壁一间布满隔绝符文的密室内,慕清漪隐匿于此,通过一面悬浮的古老铜镜观察着正堂内的一切。
她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针,扫过每一张脸。
她在寻找,寻找那个肃王背后的“合伙人”可能留下的痕迹。
她的目光掠过愤怒的三长老,掠过眼中精光爆射的大长老季恒,掠过惊骇的弟子们……最后,停留在了二长老柳如烟的身上。
在众人或惊怒失态、或气息不稳的强烈反应中,柳如烟显得格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