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纤歌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终于挪到了高台之下。
王诗雄缓缓转过身,那身桃色锦袍在晨光下越发显得骚包刺眼。他那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陈纤歌,目光在他那双布满血丝、依旧带着几分惺忪的死鱼眼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子,醒了?”王诗雄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昨夜的‘千秋馥’,滋味如何?”
陈纤歌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他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托……托前辈的福,差点就直接去跟阎王爷报道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念了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玩意儿,能让这老怪物今天还肯搭理自己。
“哦?”王诗雄挑了挑眉,“我瞧你昨夜诗兴大发,口若悬河,不似要去见阎王,倒像是要羽化登仙呐。”
陈纤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他那双死鱼眼努力挤出一丝谄媚:“前辈谬赞,小子……小子那是酒后胡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胡言?”王诗雄轻哼一声,踱步走下高台,来到陈纤歌面前,一股淡淡的沉水木香混合着桃花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你那‘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是胡言?你那‘天生我材必有用’,也是胡言?还有那‘不破楼兰终不还’,更是胡言乱语不成?”
每说一句,王诗雄的气势便迫近一分。
陈纤歌被他念叨得冷汗都快下来了,脑子里飞速旋转。黄河之水?天生我材?不破楼兰?他……他昨晚居然把这些“王炸”都给念出来了?!这老头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隐世不出的诗道大家,故意藏拙吧?
“前辈,那……那都是小子醉酒后,梦里瞎念叨的,当不得数,当不得数啊!”陈纤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让你嘴欠!让你喝多!
王诗雄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怂样,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那迫人的气势瞬间烟消云散。“行了,逗你玩的。你小子肚子里确实有点墨水,虽然平日里看着蔫了吧唧的。”
他顿了顿,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审视:“不过,光会耍嘴皮子可不行。老夫昨日观你诗中意境,隐有剑气纵横。来,把你那把剑拿出来,让老夫瞧瞧,你这‘诗仙’的剑法,是否也如你的诗一般,能让老夫开开眼界。”
陈纤歌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剑法?他哪会什么剑法!《波涛剑诀》他连第一式都没看明白呢!
“前……前辈,小子……小子愚钝,于剑道一窍不通啊!”陈纤歌哭丧着脸,恨不得把手里的“无名”剑给丢了。
“哦?一窍不通?”王诗雄摸了摸下巴,那几缕不羁的长发微微晃动,“无妨,老夫就喜欢你这种一张白纸的。来,随便耍两下,让老夫看看你的底子。”
陈纤歌欲哭无泪,这真是赶鸭子上架。他瞅了瞅四周,演武场上那些学子虽然各自忙碌,但已经有不少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了这边。毕竟,王诗雄这位国子监的“太上皇”亲自下场指导,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硬着头皮,陈纤歌拔出“无名”剑。剑身古朴,入手微沉。他深吸一口气,回想着《波涛剑诀》里那些扭曲的小人姿势,以及……他杀鱼时的动作。
然后,在王诗雄饶有兴致的目光和周围学子们渐渐汇聚过来的好奇眼神中,陈纤歌开始了他的“剑法”展示。
只见他弓着背,塌着腰,手中长剑使得毫无章法。时而像是在劈柴,力道倒是用了几分,却劈了个空,差点闪了自己的老腰;时而像是在捣蒜,剑尖在地上戳戳点点,扬起一阵尘土;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胡乱挥舞,剑身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动作迟滞而笨拙,毫无美感可言。
最让人不忍直视的,是他偶尔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类似刮鳞、开膛、剔骨的动作,剑尖游走不定,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鱼腥味?
演武场上,原本的呼喝之声渐渐小了下去。
不少学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台方向那道“独特”的风景线。
“那……那是在练剑吗?”一个年轻学子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问同伴。
“我……我瞧着,倒像是在……杀鱼?”同伴迟疑地回答。
“噗——”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立刻又强行憋住,生怕惊扰了那位脾气古怪的王老前辈。
王诗雄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那双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桃花眼,此刻也写满了复杂。他预想过陈纤歌可能基础差,可能没天赋,但他万万没想到,能差到这种“惨不忍睹”、“惊世骇俗”的地步!
这哪里是剑法,这分明是屠夫在案板上大展拳脚!
陈纤歌自己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他那双死鱼眼偷偷瞟了一眼王诗雄,见老头子面皮僵硬,嘴角抽搐,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完了,这下彻底玩砸了。
他尴尬地收了剑,讪讪道:“前辈……见笑了。”
王诗雄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尽数吐出。他摆了摆手,示意陈纤歌不必再说。
“也好,也好。”王诗雄突然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你这底子,确实是……干净得很。如同一张白纸,也好让老夫从头教起,免得沾染了旁门左道的习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纤歌手中的“无名”剑上,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彩:“老夫昨日因你诗意,偶有所感,创下一套剑法。此剑法,大开大合处,可如江河奔涌,一往无前;精微巧妙处,亦可如蝉翼抖动,细入毫芒。算是一部人阶顶峰的剑诀。既然此剑法因你而生,便也由你来学。此剑法,便叫……‘无名剑法’吧。”
陈纤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啥玩意儿?这老头因为自己念了几首诗,就创了一套剑法?还人阶顶峰?他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前辈,这……这太贵重了,小子怕是……”
“怕什么?”王诗雄瞪了他一眼,“老夫说你行,你就行!从今日起,你便跟着老夫修习这‘无名剑法’,还有你师父给你的那部《混元功》,也一并练起来。老夫倒要看看,你这满腹诗书的脑袋,在武道上,究竟能开出个什么花来!”
于是,陈纤歌在国子监的“悲惨”习武生涯,就此拉开了序幕。
王诗雄确实是倾囊相授,从最基础的握剑姿势、步法、呼吸吐纳,到《混元功》的入门心法,掰开了揉碎了教。
然而,陈纤歌的武学天赋,实在是……一言难尽。
《混元功》那些“气沉丹田”、“意守玄关”的口诀,在他听来跟天书没什么区别。好不容易盘膝坐下,试图感受那所谓的“气感”,结果不是腿麻了,就是直接睡了过去。
至于“无名剑法”,那就更是灾难了。
王诗雄演示时,剑光霍霍,气势非凡,简简单单的一招“力劈华山”,在他手中便有开山断岳之威。
可到了陈纤歌手里,同样的招式,就变成了老汉劈柴,软绵无力,还时不时会因为重心不稳而踉跄几步。
王诗雄让他练最基础的刺、劈、撩、扫,他练了三天,依旧是手腕僵硬,力道不均,剑尖不是指天就是指地,唯一精准的,大概就是能准确地避开所有正确的发力点。
起初,演武场上还有不少学子怀着好奇心,一波接着一波地跑来看热闹。想看看这位能让王老前辈亲自指点的少年,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结果,日复一日,他们看到的,都是陈纤歌那套“杀鱼剑法”的无限循环。
渐渐地,围观的人少了。再后来,演武场上只要有人提起陈纤歌,旁人便会露出一副心照不宣的古怪表情。
“哦,你说那个陈学弟啊……”
“他那剑舞的,啧啧,跟杀鱼一样,说不出的怪异!”
“偏偏王老前辈还耐心得很,每日都亲自指点,真是奇了怪了。”
足足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陈纤歌每日闻鸡起舞(被王诗雄拎起来的),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大部分是虚汗),晚上回去还要跟《混元功》死磕,外加雷打不动的俯卧撑和“续毒丸”套餐。
饶是如此,他的《混元功》也才勉强摸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感”,聊胜于无。而那套“无名剑法”,他也只是将那些招式勉强记了下来,使得依旧是磕磕绊绊,毫无神韵可言,距离“入门”,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每日“杀鱼”般的练剑,倒是让他对“无名”剑的重量和长度熟悉了不少,至少不会再把自己绊倒了。
陈纤歌那双死鱼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武道之路,比他想象中,还要难走啊。
这日,又是被王诗雄从被窝里直接拎到演武场的一天。
陈纤歌顶着两只堪比熊猫的黑眼圈,有气无力地挥舞着“无名”剑。他现在对这把剑的熟悉程度,大概比对自己掌纹还深。不是因为他练得有多勤奋,纯粹是每天被逼着跟它“亲密接触”的时间太长了。
“力从地起,贯于腰脊,达于臂腕,出于剑尖!”王诗雄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陈纤歌耳边炸响,“你那是劈柴!劈柴都比你有章法!老夫让你感受剑意,不是让你感受鱼腥味!”
陈纤歌那双死鱼眼翻了翻,心中腹诽:剑意?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梦里追着一条会飞的鲤鱼跑,结果鱼没追上,自己掉坑里了。
他现在练剑,已经从最初的“杀鱼剑法”进化到了“瞎几把乱舞剑法”,唯一的进步大概就是不会再把自己绊倒,也不会把剑甩飞出去砸到无辜路人甲乙丙丁。
一套剑法练下来,陈纤歌累得像条离水的狗,呼哧呼哧直喘气。
王诗雄背着手,围着他踱了两圈,那双桃花眼带着审视,半晌才道:“嗯,比昨天……多坚持了三息才倒下,有进步。”
陈纤歌:“……”我谢谢您嘞!
“行了,今日的剑法就到这儿。去那边,继续参悟你的《混元功》。”王诗雄大手一挥,仿佛赶苍蝇似的。
陈纤歌如蒙大赦,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演武场角落,一屁股坐下,开始了他每日的“坐禅”——实际上是发呆和与周公神交。
他习惯性地打开了系统面板。这两个月,他几乎是麻木地重复着练剑、练功、吃药、俯卧撑的循环,偶尔才会想起来看看这破系统。
【姓名:陈纤歌】
【种族:人类】
【经验值\/熟练度:6789(缓慢积累中)】
【属性:】
【力量:6(每日俯卧撑和瞎练剑还是有点用的)】
【敏捷:6(至少现在躲王老头丢过来的石子时,能多躲开一颗了)】
【体质:7(被折腾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散架,可喜可贺)】
【精神:7.8(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意外地得到了锻炼)】
【能量:系统碎片(修复度18%)】
【状态:镜心之毒(已服用‘续毒丸(良品)’压制,十时辰内无虞。副作用:……宿主请继续保持良好习惯。)】
【技能:杀鱼(精通),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熟练),基础毒药炼制(入门),无名剑法(未入门),混元功(未入门)】
【可用属性点:0】
【系统评价:一个在绝境中被强行拔苗助长的平凡少年,虽然依旧平凡,但似乎更耐操了。】
“哦豁,力量、敏捷和体质都加了1点?”陈纤歌那双死鱼眼难得地亮了一下。虽然评价依旧扎心,但这实打实的属性增长,还是让他那颗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了一丝丝慰藉。
看来这魔鬼训练,也不是全无用处嘛。
正暗自窃喜,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师弟,又在发呆呢?”
陈纤歌抬头,只见农灵若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阳光洒在她身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师姐?你怎么来了?”陈纤歌有些意外。国子监规矩多,太医院的人一般不常过来。
“师父让我给你送些点心和换洗衣物。”农灵若在他身边坐下,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还冒着热气,“看你,都瘦了,脸色也不太好。”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心疼。
陈纤歌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糯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让他那双死鱼眼都柔和了几分:“还好,就是……王老前辈教导有方,每日都‘受益匪浅’。”
农灵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听说了,王老前辈的教导方式,确实……与众不同。”她顿了顿,轻声道:“师弟,我知道你很辛苦。但王老前辈是真正的高人,他肯亲自教你,是你的福气。你……别灰心。”
陈纤歌心中一暖,农灵若总是这么体贴。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师弟此次前来还有一些guan'yu”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农灵若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师姐离去的背影,陈纤歌叹了口气,继续盘膝而坐,尝试着运转《混元功》。
这两个月,他每天都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那些佶屈聱牙的口诀和鬼画符般的图示苦苦钻研,却始终摸不到那所谓的“气感”。
就在他昏昏欲睡,快要再次与周公约会之际,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轻响。
【系统提示:宿主持之以恒(虽然大部分时间在摸鱼和发呆),历经两个月的不懈努力(被动),《混元功》已成功达到“入门”阶段!】
陈纤歌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入门了?!《混元功》终于入门了?!
他那双死鱼眼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这两个月,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跟一堵墙较劲,怎么都推不动,没想到今天居然……
“哈哈哈!老子终于入门了!”陈纤歌差点没忍住跳起来,“系统!系统!快,给老子加点!老子要开挂了!”
他意念一动,调出《混元功》的熟练度界面。
果然,在“入门”之后,出现了一个可以用经验值\/熟练度提升的选项。
“妈的,这破系统,非得入门才能用熟练度加点!”陈纤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毫不犹豫地将积攒下来的那点可怜的熟练度,一股脑全砸了进去。
一道微光在系统面板上一闪而过。
【系统提示:《混元功》熟练度提升,《混元功》已达到“小成”境界,比蚂蚁快点,没本系统】
“小成?”陈纤歌愣住了。
他看着那“小成”两个字,又看了看已经清零的熟练度,感觉自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搞什么啊?我这点家底全砸进去了,就给我一个小成?”陈纤歌气得直哼哼,“我还以为能直接给我干到大圆满,从此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呢!”
虽然嘴上抱怨,但当他尝试着再次运转《混元功》时,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以往那些晦涩难懂的口诀,此刻仿佛有了新的注解,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关窍,豁然开朗。体内那若有若无的气流,也变得清晰了几分,虽然依旧细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生涩难以驾驭,而是能够随着他的意念,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一股细微的暖流自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让他这两个月积累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嗯……好像,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了。”陈纤歌那双死鱼眼微微眯起,感受着体内的变化。
虽然只是“小成”,但比起之前的“未入门”,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破系统,果然还是得入门了才肯给力。”陈纤歌撇撇嘴,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扬了扬。
武道之路,似乎……终于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