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肌肤在摇曳的烛光下,晃得人眼晕!
这个一击必杀,潜伏在床底的顶尖刺客,竟然是个女人!
身后,那道清冷的女声再度响起,依旧毫无波澜。
“穿什么。”
钟懿背对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回身,目不斜视地将自己一套干净的青衫递了过去。
“先换上这个。过两天,你找些烂泥抹在脸上,扮作逃难的小乞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跟着我了。”
钟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疯子!绝对的疯子!
寻常女子,哪怕是江湖侠女,也断然做不出当着一个陌生男人宽衣解带而面不改色的事!
他定了定神,将那件青衫放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
“你的名字。”
“……没有名字。”女刺客的目光掠过那件青衫,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细微的波澜,“只有代号,‘青雀’。”
“青雀……”钟懿咀嚼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叫青儿。”
他没再多言,转身背对,留给她换衣的空间。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很快便归于沉寂。
“好了。”
钟懿这才转回身。
青衫宽大,穿在瘦削的青儿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凛冽杀气,却丝毫未减。
“记住,”钟懿不容置疑地看着她,“从现在起,你是个哑巴小乞丐。”
青儿沉默地点了点头,身影一闪,便再度消失。
翌日,天刚蒙蒙亮,驿站的大堂里还点着昏黄的油灯。
钟懿一袭青衫,施施然走下楼梯,却在最后一级台阶上顿住了脚步。
只见大堂中央的方桌旁,一道身影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
那人穿着一身显眼的锦袍,动作优雅,指甲修得圆润光滑,正是监军使刘公公。
钟懿眉梢一挑,脸上挂起讶异。
“刘公公?您竟起得这般早?”
刘公公放下手中的银筷,用丝帕擦了擦嘴角,那张敷了粉的脸皮笑肉不笑。
“咱家是担心,昨夜的刺客贼心不死,去而复返。钟侍郎乃我大渊朝未来的栋梁,可万万不能有失啊。早些上路,早些安心嘛。”
钟懿心中冷笑。
好一个担心!
这老阉狗,分明是怀疑他,这才特意在此堵截,要断了他的后路!
他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拱手作揖,一脸的感激涕零。
“公公真是为钟某殚精竭虑,小子感激不尽!既如此,我这就去收拾行囊,片刻不敢耽搁!”
刘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瞥向钟懿转身离去的背影,眼神阴鸷。
小杂种,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这一路回京,山高水长,咱家总能找到机会,让你死得‘合情合理’!
很快,队伍便已整装待发。
刘公公掀开车帘,对着车外的钟懿和一众亲兵扬了扬下巴。
“为了避免再遇上昨夜那等宵小之辈,我等须得加快脚程,争取早日抵达下个州府!”
钟懿与刘公公同乘一架宽大的马车,而石铁柱与那几名刘公公派来的“护卫”,则需步行跟随在侧。
马车行出数里,钟懿的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他看着窗外,石铁柱那高大的身躯,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车后,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骤然转冷。
“刘公公,”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让石铁柱也驾一辆马车吧。”
刘公公正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哟,钟侍郎真是菩萨心肠。可他一个身份卑贱的铁匠,怎配与我等同乘车马?咱家劝你一句,对下面的人太好,他们可是会得寸进尺,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
话音刚落,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钟懿的脸色,彻底冰冷下来。
“我如今,是户部侍郎。这点小事,还做得了主。”
刘公公的双眼睁开,他盯着钟懿,似乎想用气势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压垮。
但钟懿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眼神深邃,没有丝毫退让。
最终,还是刘公公先败下阵来。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呵呵……既然钟侍郎发了话,咱家……自然遵从。”
他一甩车帘,对着外面尖声叫道:“来人!给那个姓石的,也备一辆马车!”
车外,一直默默跟随着的石铁柱闻言,高大的身躯一震。
他看着马车窗口钟懿那张年轻却坚毅的侧脸,那双饱经风霜的虎目瞬间红了。
他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将这份天大的恩情死死记在心里,笨拙地朝着钟懿的方向,重重地拱了拱手。
行程继续。
天色渐沉,官道愈发荒僻,两侧的人烟也渐渐稀少。
钟懿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枯黄景色,沉声开口。
“公公,天色不早了,再往前走,怕是寻不到客栈落脚了。不若就在此地寻个村落歇息?”
刘公公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掀开另一侧的帘子看了看天色,语气轻快。
“不急,不急。咱家记得,翻过前面那片林子,就有一家极大的客栈。咱们加把劲,天黑前定能赶到!”
钟懿的心一沉。
他果然要动手了!
钟懿没有再反驳,只是眼底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光,平静地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那便听公公的。”
刘公公的神色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原以为钟懿会据理力争,连反驳的措辞都想好了,却没料到他竟如此轻易便同意了。
哼,算你识相!
他心中冷哼一声,随即高声下令:“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车轮滚滚,马蹄声碎。
当最后一缕残阳沉入地平线时,他们果然驶入了一片广袤的竹林。
夜风穿过竹叶,发出呜咽般的“沙沙”声,四周一片死寂,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萧索与荒凉。
马车,缓缓停下。
刘公公咳嗽了两声,脸上带着懊恼与歉意,从车上走了下来。
“哎呀!咱家真是老眼昏花,看错了地图!这……这下一家客栈,怕是还有几十里地呢!”他环顾四周,一摊手,故作无奈状,“看来,今夜只能委屈各位,在这竹林里将就一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