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懿从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与此同时,上房之内。
烛火通明,刘公公的心腹小太监一脸惶恐。
“干爹!那些北狄鞑子,可都是知道咱们底细的!这要是真让他们活着到了京城,在圣上面前乱说一通,咱们……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啊!”
刘公公端着茶盏,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透着一股成竹在胸的阴冷。
“谁说……要让他们活着到京城了?”
他轻轻吹了口热气,幽幽吐出一句。
心腹太监一愣,随即压低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干爹的意思是……我们今夜就动手?可驿站内外都是我们的人,这要是传出去……”
“蠢货!”刘公公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顿在桌上,“咱家什么时候说过,要我们亲自动手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几间被严密看守的客房,眸光不屑。
“咱家这一路,‘巧遇’一伙穷凶极恶的山匪,也是合情合理。钟鼎拼死抵抗,与北狄逆贼同归于尽,而咱家侥幸逃脱……这个故事,圣上会信的。”
心腹太监恍然大悟,脸上露出谄媚的狞笑:“干爹英明!借刀杀人!”
刘公公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毒辣而兴奋的光芒:“那把‘刀’……也该到了。”
“咕咚。”
钟懿端起桌上早已冰凉的茶水,正欲灌下一口,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就在此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了驿站的死寂!
那声音,来自关押北狄丞相的房间!
钟懿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门栓,下意识便要推门而出!
“砰!”
钟懿的理智,终究在最后一刻回笼。
他的手扣在门栓上,但那扇门,却纹丝未动。
与此同时,那间发出惨叫的厢房内。
烛火摇曳,照亮了一副地狱般的景象。
一名北狄将领的胸口,被一柄漆黑的短刀整个贯穿,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木板。他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丝惊恐。
方才那声惨叫,正是出自幸存的北狄太师之口。
但此刻,那位在北狄权倾朝野的丞相,却出乎意料地镇定。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门口,嘶哑地低吼:“结阵!护住太师!别让他们进来!”
剩下的几名北狄降将,虽被俘虏,但沙场养成的悍勇仍在。
他们瞬间反应过来,扯下床单,抓起凳腿,将太师牢牢护在中央,摆出了一个简陋却有效的防御阵型。
就在这时,院中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那名一击得手的黑衣人,动作没有丝毫迟滞,身形一闪,便从窗户蹿出,瞬间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上房之内。
刘公公的心腹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尖利。
“干……干爹!出事了!有刺客!北狄那帮鞑子……被人给捅了!”
刘公公却依旧端坐在太师椅上,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愉悦的微笑。
“哦?”他眼皮都未抬一下,“终于来了么……比咱家预料的,还快了那么一点。”
他缓缓放下茶盏,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幽幽响起。
“走吧,陪咱家去……瞧瞧好戏。”
刘公公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锦袍,这才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朝事发的厢房踱去。
还未到门口,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吱呀——”
心腹太监一把推开房门。
昏暗的烛光下,一道背对着门口的身影,正静静地立在尸体旁,一动不动。
鱼儿……上钩了!
刘公公的眼中,闪过快意。他朝心腹使了个阴冷的眼色。
心腹太监心领神会,立刻往前一步,运足了丹田气!
“大胆钟鼎!你好狠的心肠!竟敢趁夜行凶,刺杀北狄钦犯!咱家看你这次如何狡辩!”
这一声怒斥,掷地有声,充满了“捉奸在床”的磅礴气势。
然而……
“咳咳。”
一声轻微的咳嗽,却从他们二人身后,那漆黑的门廊阴影处幽幽传来。
“刘公公,您来得正好。”
一个清朗而平静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困惑。
“我方才听闻惨叫,心知不妙,正想去寻您主持大局,没想到您已经先一步到了。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刘公公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
心腹太监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猛地回头!
“快!点灯!”刘公公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旁边一名护卫手忙脚乱地点亮了火折子,吹旺了灯笼。
橘黄色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也照亮了一张清秀而坦然的脸。
钟懿,正一袭青衫,好端端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关切与惊诧,仿佛也是刚刚赶到。
心腹太监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脱口而出:“你……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钟懿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听到惨叫,便出来了。只是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先去寻公公您这样的主心骨来撑腰了。”
刘公公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的目光越过钟懿,死死地盯着屋内那道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转过身来!”
那人影闻言,缓缓转身。
月光透过窗棂,照亮了他的脸。
不是钟懿。
而是石铁柱!
他手里,还紧紧攥着自己那条当拐杖用的木腿!
石铁柱?!怎么会是一个瘸子?
咱家谋划了半天,借刀杀人,再栽赃嫁祸,天衣无缝!
可谁能想到,闯进来的不是钟鼎,而是这个废人!
拿一个断了腿的铁匠去栽赃钟鼎行刺?
这传出去,咱家就不是构陷,而是个天大的笑话!
刘公公目光阴沉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北狄降将身上,声音冰冷。
“咱家赶到时,刺客已经逃了!黑灯瞎火,什么都没看清!”
钟懿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了无比惋惜的神情,长长叹了口气。
“唉,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竟让凶徒在公公您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这要是传到京城,恐怕……对公公您的声名有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