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军主力离开真定府不过两日,黄忠嗣便勒住了战马。
他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下方在初春泥泞道路上艰难行进的庞大队伍。
尽管振武军训练有素,远超寻常宋军,但辎重车深陷泥淖,步卒跋涉艰难,整体的行军速度远低于他的预期。
寒风卷着尚未完全消融的雪粒,抽打在冰冷的甲胄上。
黄忠嗣眉头紧锁,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辽境的方向。
萧承弼的三千虎翼团此刻想必已如尖刀般插入辽境腹地,搅动风云。
但主力若被这蜗牛般的速度拖累,战机稍纵即逝!
一旦辽人反应过来,依托归化州等坚城集结重兵,或调集精锐骑兵围剿萧承弼,他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就将化为泡影,甚至可能让虎翼团陷入绝境。
“太慢了!”黄忠嗣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在呼啸的风声中清晰传入身旁诸将耳中。
“照此速度,待我大军抵达归化州,萧阿速的援兵怕是已在城头插满旗帜了!”
张承岳、萧承弼留下的副手以及赵猛等人都感受到了主帅的急迫,但看着泥泞的道路和沉重的辎重,一时也无良策。
黄忠嗣猛地一扯缰绳,调转马头,目光锐利地扫过诸将,最终落在林从文和张焕身上,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传令!”黄忠嗣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利剑,“振武军全体将士听令!”
“在!”张承岳等振武军将领立刻挺直腰板。
“丢弃所有非必要辎重!只携带五日干粮!
每人配足弓弩箭矢、兵刃!
所有剩余马匹,无论驮马战马,全部用于驮载‘震天雷’炸药包!每人至少携带两枚!”
黄忠嗣的命令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五日干粮?!”林从文失声惊呼,脸色瞬间煞白,“允承!此乃孤军深入敌境腹心!
五日粮尽,若不能速克坚城或得粮于敌,数万大军顷刻间便有倾覆之危!
万万不可!”他太清楚这其中的风险了,这几乎是断绝了后路。
张焕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尖声道:“黄忠嗣!你…你这是要将数万将士置于死地!粮草乃大军命脉,岂能如此儿戏!
本监军绝不同意!必须立刻上书官家,弹劾你……”
“闭嘴!”黄忠嗣一声厉喝,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张焕,瞬间让他噤若寒蝉。
“本帅持天子剑,总揽河北军务!军令如山!张监军,你若有异议,可随本帅同行,亲眼看看本帅如何用兵!
若再敢动摇军心,休怪本帅剑下无情!”
腰间的天子剑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张焕被那凛冽的杀意和天子剑的威势震慑,嘴唇哆嗦着,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黄忠嗣不再理会他,转向林从文,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正则兄!我知你担忧!但战机稍纵即逝!
萧承弼的三千兄弟正在敌后为我们创造机会,每一刻的拖延都可能让他们陷入重围!
辽人如今肯定还未发觉我们已经发兵!
我要以雷霆之速,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指着前方,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五日干粮,轻装简从,抛下一切拖累!我要的是速度!
是让辽人来不及反应的致命一击!归化州!大同府!
我要在辽人反应过来之前,将振武军的战旗插在城头!粮草?
打下归化州,还怕没有粮草?大同府耶律仁先的府库,难道喂不饱我振武军?!”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从文:“正则兄,后方就交给你了!
虎贲军由你全权节制,押运所有粮草辎重,务必尽快跟上!
沿途清剿可能出现的辽军小股部队,确保粮道安全!我相信你,正则兄!稳住后方,便是对我前方最大的支援!”
林从文看着黄忠嗣眼中那份近乎疯狂的自信和决绝,知道再劝已是无用。
他太了解黄忠嗣了,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心中忧虑如潮,但此刻只能选择信任。
他重重一抱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沉重:“允承……务必小心!
五日……我林从文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定将粮草辎重送到你面前!
若……若有不测,需接应时,派快马来报!”
“好!”黄忠嗣用力拍了拍林从文的肩膀,“有正则兄此言,我无忧矣!”
他不再耽搁,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北方,声如惊雷炸响:“振武军!
目标——归化州!急行军!出发!”
“吼——!!!”
震天的怒吼响彻云霄,盖过了呼啸的寒风。
数万振武军将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执行命令。
沉重的辎重车被果断抛弃在路边,只留下必要的武器装备、由驮马背负的沉重炸药包。
士兵们迅速整理行装,将干粮袋紧紧捆在身上,翻身上马,步卒则两人一骑或三人一骑,充分利用马匹。
整个队伍如同被瞬间抽去了臃肿的外壳,化作一支更加精悍、迅捷的黑色洪流。
黄忠嗣一马当先,猩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张承岳等将紧随其后。
张焕被两名强壮的皇城司亲卫“保护”着,几乎是半强迫地夹在队伍中间,脸色惨白,在颠簸的马背上苦不堪言,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毒,却再不敢多言一句。
林从文勒马停在原地,目送着那支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北方的黑色洪流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紧握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脸上写满了忧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转身对身后有些茫然的虎贲军诸将厉声道:
“赵猛、孙振、李敢、钱彪!立刻收拢辎重车辆,轻装简从,只带必要粮秣军械,全速前进!
沿途加强警戒,遇小股辽寇,务必全歼,不得走漏风声!延误军机者,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
赵猛等人也被黄忠嗣的疯狂举动震撼,但此刻在林从文的威压和军令下,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组织人手,以尽可能快的速度重新整队出发。
整个后方队伍的气氛也陡然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明白,前方的胜负,或许就在这争分夺秒之间。
黄忠嗣率领的振武军主力,抛弃了一切累赘,如同一把淬火的尖刀,
以辽人绝对无法想象的速度,撕裂了边境的沉寂,直插西京道的心脏——归化州!
一场以速度决定胜负、以疯狂赌注国运的突袭,拉开了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