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来黄宅递拜帖的人越来越多。
刚开始黄忠嗣还会见一见,但后来实在聊得受不了,只能托病不出。
没想到,有人竟把主意打到了秦虹身上,疯狂给他递拜帖。
搞得秦虹也不得不学着黄忠嗣一起托病不见。
若要说最开心的,应该就是陈绣娘了。
一群达官显贵争着要给黄忠嗣介绍家中女眷当妻子。
但是我们的黄省元则是被扰得不胜其烦。
这不今天早上一大早,黄忠嗣索性让福伯给自己换了身装扮,一大早就跑出门,径直来到王安石府外。
守门的家丁见到是最近汴京城中传得满城风雨的\"文曲星\"来访,一溜烟就往府内跑去。
不过半刻钟,王安石便急急忙迎了出来。
黄忠嗣见对方竟亲自出迎,连忙躬身行礼:\"见过王相。\"
\"哈哈哈,忠嗣啊,我可等你好几天了!\"
王安石一把抓住黄忠嗣的手笑道:\"这几日若不是知道你府上门庭若市,我都想亲自拜访了。走走走,赶紧入内饮茶。\"
黄忠嗣受宠若惊:\"王相您这可是折煞在下了。若有事派人传一声就好......\"
王安石牵着黄忠嗣边走边说:\"你可是帮我解决了大麻烦!前日官家传我入宫对奏,将你的分析一说,我如今想起来仍后怕不已。\"
\"咳,王相别怪我多嘴就好。\"黄忠嗣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番话从某些方面看,等于在说王安石施政存在疏漏。
\"忠嗣此言差矣!\"王安石突然驻足,正色道:\"若你没提醒,真就那么施行了,我王安石日后怕是要留下千古骂名。\"
不久后,两人就来到一间书房内。
刚落座不久,便有下人奉上茶盏与茶点。
王安石轻抿一口茶水,开口道:\"忠嗣,我很好奇。新法尚未实施,你为何能从中窥见诸多漏洞?\"
黄忠嗣拱手回道:\"王相,此事说穿了倒也简单。我虽非先知,却懂人性。凡事将人往坏处想,自然能料见最坏的后果。\"
王安石闻言一怔,沉默半晌后苦笑摇头:\"老夫为官二十载,竟不及你看得通透。这人性二字,当真...\"
他忽然起身,郑重向黄忠嗣拱手作揖:\"请受老夫一拜。\"
黄忠嗣惊得慌忙起身回礼:\"王相万万不可!折煞晚辈了。\"
\"哈哈哈!\"王安石朗声笑道,\"你也会怕?前些日子紫宸殿舌战群儒时,可未见你露怯半分。\"
\"咳,彼时情形不同...\"黄忠嗣轻咳掩饰。
\"此礼你当受得。\"王安石正色道,\"你既助我良多,更教晓我至理。\"
黄忠嗣微笑颔首,心下暗忖:这哪是我所想,分明是后世千年总结的教训。
新法弊端终将显现,不过时间早晚罢了。
王安石轻叩桌案,话锋突转:\"文彦博已告老还乡。\"
黄忠嗣闻言,并没有太过惊讶。
文彦博已年过六旬,致仕本在情理之中。
虽然朝廷未明言紫宸殿当日之事,但新党暗中推波助澜之下,坊间早已流传开他与文彦博的赌约。
如今这位三朝老臣被扣上\"构陷新科俊才\"的罪名,清誉尽毁,此时引退倒也算得体面。
\"宽夫公终究是可敬的。\"黄忠嗣轻叹,指尖地摩挲着青瓷茶盏。
他这句话倒是真心话。
毕竟从政治角度而言,确实很难简单评判一个人的善恶。
以文彦博为例,你说他坏吗?确实有腐朽守旧的弊病。
但若说他不好?康定元年,面对刘平冤案时,他顶住朝廷压力彻查真相,不仅严惩诬告者,更保全了刘平家族二百余口性命。
在实务层面,他无论是经济治理还是军事改革都堪称能臣。
可惜政坛之上立场决定手段。
政见相左便难免互相攻讦。
不过宋朝政治斗争有个可贵之处:即便彼此攻伐,大都遵循制度框架内的规则。
真正要将对手置于死地的肉体消灭行为,在整个宋代都较为罕见。
王安石听到黄忠嗣的话后,不由得有些惊讶:\"忠嗣如此年岁,居然能如此平心静气地评价文宽夫?\"
黄忠嗣露出笑容:\"王相,我虽年幼,但是非也分。规则之内,这些都无妨。\"
他微微停顿,目光中透着超越年龄的沉静。
他的心态已经不是跟一般小年轻一样了,已经过了那种非黑即白的年纪。
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线,他倒是不太在意,不懂得妥协的人会活得很痛苦。
明面上的道德底线要高,但私底下只要不太离谱就行了。
若是换了他是文彦博,面对政敌,他也会这样做。
只不过他可能会做得更加完美。
当然,也不是说文彦博手段不行,而是刚好碰上了自己。
毕竟,自己可是开挂的男人。
\"忠嗣,以你的学识、才华与见地,老夫这相位怕也是能坐得。\"王安石有些感慨。
黄忠嗣闻言连忙摆手:\"王相说笑了!我虽有些拙见,终是纸上谈兵罢了。跟您相比,小子还差得远呢。\"
王安石笑道:\"无需谦虚,慢慢来。以你的能力,只要不走歪路,又有圣上赏识,未来可期。日后若有需要,可与我说,只要法度之内,我能帮你的必定帮你。\"
黄忠嗣闻言心中暗叹:\"这是给我抛橄榄枝了。\"
连忙起身行礼:\"谢王相抬爱!
王安石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转而与其谈论治政之道。
两人自午间简单用膳后,便继续对弈畅谈,直至日暮西沉。
期间虽有数名官员求见,皆被王安石推拒。
待亲自送走黄忠嗣后,管家笑问:\"家主似乎颇为看好这位年轻人?\"
王安石望着渐暗的天色轻叹:\"此子智近乎妖,何须我看好?只要不夭折,未来必将成为千古留名之人。\"
说罢就转入府内,只留下有些发懵的管家在回味自己家主说的话。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黄忠嗣想起王安石今日的示好,不由苦笑。
看好自己的人多本不是坏事,只是......他并不认为与王安石能成为同路人。
新党内情本就错综复杂,未来皇帝若下旨令他压制新党,怕也是意料中事。
那腹黑帝王的心思他最是清楚,必要时将把自己推出去当闸刀,这确是赵顼做得出的手段。
若要在这棋局中求个安稳,全然依附皇权方为上策。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