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还是太过古怪。”苏哲清目送孙为安离开,看过他写的书信,挠挠头,扔进火里:“侯爷觉得呢?”
“不好说。”我摇摇头,模仿着孙为安的字迹,把他刚刚粉饰过的太平换成了真实的军情写于纸上,落款用的依旧是孙为安的印章。
“梁人怎么像无头苍蝇一般。”文池在一旁翻箱倒柜,找到孙为安的另一个印章,连同营地里的大印一起递给我:“其中恐怕有诈。”
“所以要晚点去抓人。”我叹息。
雨水是憋到晌午才来的,让他们晚些动身不止是因为体恤下属,更因为我知道姜恒心善,大清早的开始准备,此刻大约在想办法救人。
思及此,我心里没来由的不安。
“报,军医姜恒不见了。”传讯的人是文池手下,文池闻声皱眉。
“我让他去探敌情的。”我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还请将军去接应吧。”
“是。”文池没多话,带着人冲入雨中。
“姜恒?”苏哲清似乎在思考那是谁,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府上的人?”
“是。”我点点头:“一个心软的主,清晨和我说想送些干草给那些羟西岛民。”
“哦?”苏哲清无奈道:“侯爷如何笃定,那些人是羟西岛民,只因为一些特征而已?”
“这。”
“作战不能只靠想当然。”苏哲清正说着,屋外有人传报。
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架着姜恒入营,姜恒跪在我面前,狼狈不堪,像个水鬼。
“发生什么了?”我看他脸色不对,怒道:“说话!”
“不是黄烟兵。”姜恒咳个不停,眼角沁出一滴血泪:“不是!”
苏哲清见状况不对,拿起刀和身边的人一同走进雨中。
“你慢些说。”我蹲在姜恒身边:“慢些说。”
“是城中百姓,和几个黄烟兵。”姜恒涕泗横流:“通通被人拔了舌头,看装束,与难民无二。”
“知道了。”我摁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命人将姜恒带下去。
我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看起来失神或者失态的样子,努力坐回位置上,眼前有些恍惚,额头胀痛。
“传军医营所有人。”我安排道:“腾出帐篷,等会儿会有伤员到。”
“是。”泷月点头:“侯爷,要不要传信让他们将人带回来?”
“传。”我努力开口,一想到昨日要做的袖手旁观害得是那群难民,心口堵的生疼。
泪水打在衣襟,我胡乱揉眼,终于在傍晚时分,众人到帐篷时勉强得体。
“侯爷莫怪自己。”苏哲清坐得离我最近,侧耳小声道:“莫乱了军心。”
“伤员已安置妥当。”姜恒换好衣服,眼下比我镇定,直直看向我道:“此仇,何报?”
“此仇,何报!”
雨声未停,我听到帐外水雾里传来的怒吼。
我不出声,任他们愤怒着,用声音沸腾这个雨夜。
“侯爷认为,该如何?”
“不可一战吗?”文池在一旁,泪水在眼里,似要夺眶而出。
“兹事体大,我需要考虑,当下你们要稳定人心,医治难民。”
“是。”
众人退去,只余下几个心腹在我左右,似乎是等我说些什么。
“侯爷的消息来得似乎并不可靠。”姜恒道:“侯爷觉得?”
“比之此,也许我的信使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我抿抿唇:“难民多少人?”
“一百三十五人,还活捉了是个黄烟兵。”文池在一旁汇报道:“护送阿海一行的人,也失去了联系。”
“许是时间还早。”苏哲清在一旁道:“再等等。”
“泷月,你带一队人去接应,若是。”我顿了顿:“算了,罢了。”
没人说话,我不知他们在想什么,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梁人无耻。
这句话我从前只在人口中听过,没成想,自己也见识到了。
北营人从未刁难过梁国的人,更何况是难民。
我感觉到窒息,强稳住心神,这才和姜恒一起出门。
泷月举着纸伞在我身后匆匆跟着,我们很快到了伤员的营地。
“除了拔舌外,基本没有其他的伤。”一旁的军医汇报道:“已经用过止血的药了。”
“你们之中,谁会写字?”
我站在屋中,硕大的帐子里鸦雀无声,等了片刻,终于有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抬抬手。
泷月将炭笔递给她,她在墙上刻了“家父是账房,勉强识几个字。”
“女子识字已是难得。”泷月在一旁宽慰道:“你等下随我走。”
女子点点头,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惊恐。
“还有他们几个。”我指指随女子之后缓缓举起手的几人,安排道:“什么时候能随我走,我要问话。”
“半个时辰,至少让止疼药起效。”姜恒道:“莫要心急。”
“怎会不急?”我眼角充血,努力让自己冷静:“不问怎知他们手里有没有其他人?”
“你们莫怕,随我来。”泷月走在最前面,我和姜恒并肩,他似乎有话对我说。
“今日之事很古怪。”姜恒无奈道:“我没能早一点发现他们有问题,是因为他们出现的方式和黄烟兵出现的方式一样。”
“从沙里钻出来?”
“嗯,虽然视线被遮挡,不能肯定是在沙海里穿行,但我的确没看清他们是从哪出现的。”
“这么一说,也许有暗道?”
“嗯。”姜恒顿了顿:“但这样轻易暴露给我们一个位置的暗道,恐怕有诈。”
“知道了。”我点点头。
“侯爷日后作何打算?”姜恒看我不理,趁着雨声渐大,终于大着胆子道:“是等人来犯,还是先战。”
“你觉得呢?”我反问。
“若先战,势必能挫一挫梁人的威风。”姜恒道:“但北营军即使有钱粮,物资调配还需时间。”
“若等梁人来犯,以守为攻,又如何?”
“北营地势并不占优势,远不如先开疆扩土。”姜恒道:“梁人的边境与羟西岛像一只手握着一颗珠子,世人也称羟西岛为西域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