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韫每说一句,他的掌心便收紧一分。
杨嘉仪猛地捂住他的嘴,不忍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她死过一次,才让她明白,沈知韫这些沉默的守护还有克制的温柔全都是爱。
而前世的她,却从未真正看清过。
原来她一直追求的、想要的,她早早就拥有了。
是她,不懂珍惜......
掌心传来的湿润,让杨嘉仪这才发现,沈知韫竟然已经无声的哭了出来。
沈知韫的手指无意识地拉着杨嘉仪的袖子,仿佛是要确认她的存在一般。
沈知韫的声音带着哽咽又有些低哑,梦中未散的惊悸让他的精神状态依然有些恍惚:
“殿下,若这次......我们真的熬不过去......”
杨嘉仪抬手轻轻的抚上他的面容,小心的拭去他眼尾的淡淡湿意。
杨嘉仪嘴角扬起柔和的弧度,轻轻的笑了笑安慰着他。
只是这说出口的话,却不知是在宽慰着沈知韫,还是在宽慰着自己:
“梦都是反的。父皇他只是年岁大了,身子骨不比从前......九弟就算再大胆,我想他也断不敢......”
杨嘉仪坐直了身子,将沈知韫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上,温柔的拍着他的紧绷的脊背。
温柔的烛光下,是杨嘉仪眼底浓郁的化不开的惆怅。
杨嘉仪的话还未说完,沈知韫就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沈知韫的力道很大,他紧紧的抓着杨嘉仪,语气比以往的时候都要严肃的多。
“殿下!就算那梦是假的,可公主府外的金吾卫却是真的!我们如今......”
他转头望向窗外金吾卫恍恍惚惚的影子,一字一句的说着:
“就像笼中困雀!”
寂静的寝殿内,沈知韫的话格外清晰。
他的声音里,是他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真的很害怕梦中的种种,在现实中再一次上演。
相比之下,杨嘉仪平静的态度,让沈知韫觉得有些奇怪。
他望着杨嘉仪的眸子,那里幽深的让沈知韫猜不到杨嘉仪心中所想。
沈知韫只能轻轻的唤了声:
“殿下......”
“嗯,我在呢。”
杨嘉仪应声,静静地看着沈知韫。
沈知韫微微怔住,杨嘉仪的这个样子,真是让他有些着急。
只见杨嘉仪缓缓的倾身向前,光洁的额头轻轻贴上他的,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鼻尖:
“知韫,平日里的你最是沉着冷静的,今天怎么这么不同?可还是在担心着梦里的事?”
杨嘉仪的声音温柔又平和。再说出口的话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梦中的事,我是不会让它成真的。知韫,你且信我。”
杨嘉仪说完这话的时候,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双眸看着沈知韫,却一刻也没有离开。
沈知韫心头一紧,只能是点了点头。
杨嘉仪以为沈知韫忧心的是他自己梦中惨死的结局,却不知沈知韫真正害怕的,是杨嘉仪那被穿心的一剑。
夜色沉沉,公主府的寝殿内安静的能听到杨嘉仪和沈知韫彼此的呼吸。
杨嘉仪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将沈知韫抱得更紧了些。
两人就这样相拥而坐,谁都没有再开口。烛火惺忪,两人各怀心思。
——————太极殿——————
昭和长公主一袭银色的戎装大步跨过宫门,她手中的那把陌刀寒光凛凛,几名禁卫军拔刀将她拦下,询问的声音还没出口,就被昭和长公主陌刀一甩,鲜血顿时染红了太极殿门前的台阶。
“敢对本公主拔刀,当真是反了天了!”
昭和长公主踩着一地的血,一步一步走进太极殿,陌刀上滴落的血迹蜿蜒一地。
太极殿内,九皇子稳稳的坐在那儿。
明黄的烛火映着九皇子沉静的面容,这时候的九皇子面上只有疲惫却不见一丝病容。
殿外传来的声响,与殿内静悄悄的氛围形成微妙的对比。
当昭和长公主提着满是血腥气的陌刀破门而入时,九皇子微微抬头,缓缓起身,广袖在空气中划出从容的弧度。
“皇姑母,安。”
九皇子行礼的动作甚是恭敬,他的嗓音中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您终于来了。父皇他......”
再抬首时,九皇子的眼底已经泛起泪意,声音微微发颤像是有什么极具悲痛的事情一样。
昭和长公主看着九皇子冷笑一声,手中陌刀突然一横在他身前掠过,刀刃上的血珠飞溅。
九皇子被吓的匆匆后退,却还是让那血珠溅在了自己的身上。
九皇子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的视线在衣袍上那几滴血迹上短暂停留,却又马上移开了视线,他再次抬眸看向昭和长公主的眼神依旧是毕恭毕敬。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终于来了?!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嘴脸,难道不是你叫那些人拦住我的?”
昭和长公主质问着九皇子,言语间满是对他的不满。
九皇子不动声色的轻咳,刻意避开那柄仍在滴血的陌刀:
“皇姑母明鉴......侄儿只是命禁卫军拦住那些闲杂人等。如今父皇龙体欠安,难免有人心怀不轨......”
九皇子的声音稳得惊人,话音刚落突然就拔高了声音对着门外喊道:
“来人啊!把那些敢拦皇姑母的不长眼的东西带上来,让他们给皇姑母赔罪。”
总管太监躬身走了进来。
他撇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跪了下来:
“九殿下,那几位禁卫军大人已经被......他们怕是来不了了。”
昭和长公主注意到总管太监的脸白的吓人,即便是他极低的俯着头她也看了出来。
“这些血......”
昭和长公主将陌刀收回,以刀柄拄地:
“就是你的那些禁卫军的。”
九皇子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皇姑母说笑了。这禁卫军何时成为了我的?侄儿哪有那样大的本事?”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袖,声音刻意放得轻松:
“想来是您不常到太极殿来,所以他们才将您当成了闲杂人等。
日后还请您常来太极殿走动,免得那些不长眼的家伙再闹出这样的误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