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鸟的影子落在案台上,漆黑的眼瞳映着星图的微光。颜洛汐将小灵往身后拉了半步,掌心紧贴石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双不属于活物的眼睛。
鸟喙微张,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这一次,她听出了不同——那不是威胁,是确认。
“所以你们怕了。”她开口,嗓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稳,“怕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能掀翻你们埋了几十年的局。”
黑鸟未答,翅膀轻轻一振,却没有飞起。它的脚爪紧扣青瓷碗边缘,仿佛那是某种界限,不可逾越。
颜洛汐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小灵。孩子脸色发青,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但手指仍死死攥着她的衣角。她伸手探他额头,滚烫如火。
“你还撑得住吗?”她低声问。
小灵眨了眨眼,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它……不敢进来……这里面有东西压着它。”
她立刻明白了。这密室不只是阵眼,更是封印之所。外力无法轻易侵入,否则早被守钥人之外的力量清剿。对方派黑鸟来传话,不是为了杀她,而是要吓退她——让她知难而退。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
她缓缓蹲下身,把小灵轻轻放在星图后方的凹槽处。那里有一道天然石棱,能挡住正面视线。她顺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插进孩子腕间穴位,助他稳住气息。
然后她站起身,走向蒲团上的灰袍人。
那人依旧昏迷,手腕上的红绳在昏暗光线下几乎看不清。她俯身,指尖轻触那根磨损的绳结——的确出自小灵之手,打结的方式独一无二,他曾笑着说是“胜利之绳”。
她忽然想到什么,迅速翻开灰袍人的衣领。颈侧有一道陈年疤痕,呈环形,像是被烙铁烫过又强行愈合。她曾在一本残卷上见过类似的标记——**血契奴印**,只有血脉相连者才能激活。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你是他的亲人……或者,是他选定的容器。”
她猛地抬头看向星图。三处红点仍在闪烁,南陲最为剧烈,几乎连成一片。时间只剩不到三天。若他们以亲族之血为引,唤醒那个沉睡的存在,届时天地逆转,山河崩裂,绝非人力可挡。
必须阻止。
但她现在被困于此,系统能量耗尽,传讯已发,能否有人赶来仍是未知。她不能等。
她转身走到案台前,拿起那块曾盛放药渍的青瓷碗,翻转过来。底部凹槽与真钥契合之处尚有余温。她取出真钥,再次插入,逆时针旋转三圈。
咔哒。
墙面再度滑开,露出完整的星图全貌。这一次,她看清了连接三地的虚线——它们并非随意延伸,而是沿着一条古老水脉分布,最终汇聚于这座密室下方。
这是活阵。
以人为祭,以血为引,以亲情为锁,一旦启动,便无法中途终止,除非在寅时初刻之前,同时破坏三地祭坛核心。
单靠一人之力,不可能做到。
她咬破指尖,在左手手背迅速画下一道破妄符。血痕刚成,眼前景象骤变——星图之上浮现出三道虚影:北境雪峰下跪着一名披甲将军,西荒沙丘中站着一位蒙面妇人,南陲古庙里蜷缩着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
三人额心皆有一点幽蓝印记,正缓慢跳动,如同心跳。
“他们是锚。”她心头一震,“只要其中一个还活着,仪式就不会中断。”
小灵在后面虚弱地唤了一声:“娘……南边那个……是我梦里的姐姐……”
颜洛汐浑身一僵。她从未听小灵提过有姐姐。可若真有血缘关联,那小女孩便是破局关键——毁其性命则阵法崩溃,救其脱困亦可斩断联系。
可她怎能亲手决定一个无辜孩子的生死?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这次不再是零星几人,而是成队列的步伐,整齐划一,伴随着金属甲片摩擦的轻响。敌人来了。
她迅速撕下内衫下摆,蘸着指血在星图下方空白处写下三行字:
**北境祭坛依山而建,破其根基需炸裂东侧岩柱;
西荒祭坛藏于流沙之下,唯有午时日影最短时方可开启机关;
南陲主殿供奉无面神像,其腹中藏有命核,取之则阵溃。**
写完,她将玉简压进青瓷碗底,确保不会被轻易扫走。
随后,她抱起小灵,退至密室最角落。那里有一处天然石缝,勉强可容两人藏身。她取出最后一点灵力,注入系统空间残存的核心模块。
一道淡不可见的屏障悄然成型,笼罩二人。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道防护。
小灵靠在她怀里,气若游丝:“他们会来吗?”
她低头看他,抚平他额前汗湿的碎发。“会的。”她说,“轩辕凌不会放任百姓遭劫,慕容尘也不会看着山河倾覆。我们留下的线索,足够他们动手。”
外面的脚步停在门前。
门缝下透进一丝光,随即被阴影遮蔽。没有人推门,也没有声响,仿佛来者只是静静伫立。
她握紧了真钥。
钥匙还在发烫,热度顺着掌心蔓延至手臂。这不是警告,是共鸣——地下阵法正在加速运转,距离寅时初刻越来越近。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相府冷院中的孤灯,宫墙深处的权谋,战场烽烟里的呐喊,还有小灵第一次叫她娘时的笑容。
她不是为了命运而战。
是为了守护那些笑过、哭过、活过的人。
门外,一道低沉的声音穿透寂静。
“你可知强行干扰归位之仪,会引来反噬?百年气运将尽,万民将陷饥疫战火。”
她睁开眼,直视那扇紧闭的门。
“那又如何?我宁可用这一生气运,换他们一夜安眠。”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感到怀中的小灵微微一颤。
孩子睁开了眼,瞳孔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金芒。他抬起手,指向星图中央。
“娘……它醒了。”
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脚步带来的震感,而是自地底深处传来的搏动,一下,又一下,如同巨兽的心跳。
星图上的三处红点同时爆发出刺目血光,连成三角,投射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人影。那影子没有五官,却让人感到它正在注视着她。
她站起身,将小灵护在身后,手中真钥高举过头。
“我不信命,也不敬鬼神。”
“但若这天下太平需要牺牲,那就由我来担。”
石壁龟裂,灰尘簌簌落下。
她的影子被血光拉得很长,横贯整个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