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乙的脚尖刚落在屋脊第三块青瓦上,风就变了方向。檐角铜铃本该轻晃半息,却纹丝未动。他伏低身子,指节抵住瓦缝,一寸寸向前挪移。前方三步远的排水槽口,两道人影正沿着偏廊巡行,脚步声压得极轻,但靴底碾过碎石的细微摩擦仍被他听得分明。
他没动,呼吸沉到腹底。那两人走得比记录快了半拍,原定十二息换岗,此刻交接竟提前了两步。老侍卫咳嗽了一声,声音比昨日多拖了一息。影卫乙记住了这个变数。他右手探入袖中,摸出一片薄铁,贴着瓦面缓缓推出去半寸——这是从药房拆下的旧窗扣,能测风向。铁片微颤,说明东南角有气流扰动,那边是换岗必经的短廊,此刻无人停留。
他翻身滑向屋顶背面,借斜坡遮蔽身形,足尖点在排水槽凹陷处,像一片落叶般无声滑落。东侧檐角离主殿近,平日少有人驻足,因为空气里常年飘着一股陈年香灰味,守卫嫌熏眼。他贴墙而下,衣摆擦过墙面时顿了顿,避开一处新刮的划痕——那是昨夜影卫甲留下的标记,表示此处曾有人窥探。
落地后他绕至窗下,背靠阴影蹲稳。屋门虚掩一道缝,透出昏黄烛光。他抬头看天,月隐云后,正是最佳时机。可烛火太稳,没有风扰的摇曳,说明门窗闭合严密,空气不流通。若贸然开窗,内外气压差会引动帘帐,惊动内室。
他等了七息。终于,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水盆倾倒的声响。趁那人转身,他抽出袖中铁片,贴着窗缝缓缓推进。窗扣是老式铜簧,一触即响。他用指甲轻轻拨动簧舌底部,这是系统传承“夜行十三式”里的“断蝉手”,专破静音机关。窗开寸许,他停住,让屋外冷气先渗入一丝,平衡气流。
翻窗入室的动作极缓。他单手撑窗台,身体如游鱼般滑进,落地时膝盖微屈,卸去所有震感。屋内陈设与地图不符——案几不在原位,偏移了三尺,正对着床榻。黑木箱就搁在上面,银扣朝上,泛着冷光。他蹲身靠近,忽然察觉地面有异。低头细看,几根近乎透明的细线横贯房间,离地不过半尺,连向屋顶四角。
他屏住呼吸。这种线他见过,在边关军营用来预警夜袭。一碰即响,声音不大,但足够惊醒熟睡之人。他取出水晶片贴近地面,微光扫过,确认线体连接的是梁上铜铃。只要踏入三步内,铃声必起。
他改用足尖点地,走“Z”字路线绕行。每一步都算准角度,避开元线张力最紧的区域。油纸垫从怀中取出,覆在箱面时几乎没发出声响。他试了三种手法开锁:撬、震、热烫,均无效。箱体无孔,却有灵力波动反馈,说明需特定口令或信物共鸣才能开启。
正欲收手,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巡卫的节奏,而是慢而稳,像是惯常行走之人。影卫乙立刻吹灭随身小灯,闪身退至帷帐之后。那脚步停在门口,门缝的光被挡住一半。他听见布料摩擦声,似有人在整理衣袖,接着是钥匙轻碰门框的脆响。
门开了。一个身影走进来,顺手将门虚掩。烛火映出轮廓——是大长老身边的执事弟子,掌灯的那只手虎口有茧,走路时左肩略沉,显然是常年负重所致。他走到案几前,放下灯盏,伸手去拿黑木箱。
影卫乙的手已按在刀柄上。若此刻出手,或许能夺箱而逃。但他不能。任务不是取物,而是查清开启方式。他忍住冲动,盯着那人的动作。
执事弟子并未开箱,只是用袖子拂了拂箱面灰尘,又整了整银扣方向,仿佛在调整什么标记。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片,贴在箱面三寸处。刹那间,箱体边缘浮起一圈淡蓝光纹,持续不足一息便消散。执事点头,收起青铜片,提灯离开。
影卫乙在帷帐后静立片刻。方才那一瞬,他启动水晶片完成了记录。能量波动形态已存入道具,只待传回颜洛汐验证。但他还没动,远处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两队人,步伐整齐,明显是换岗增防。
他迅速判断方位。原路返回已被封锁,西侧窗下已有守卫经过。唯有床底可藏。他矮身钻入,刚拉好帷帐下摆,门又被推开。两名侍卫提灯而入,一人检查门窗,另一人绕到案几后,蹲下查看地面。
“昨夜有人动过这里。”那人手指抹过地板,“有轻微刮痕。”
“会不会是执事?”
“他从不走这边。而且……”那人突然抬头,“你听,帐子后面是不是有呼吸声?”
另一人举灯逼近帷帐。灯光透过织物,在地上投出一道模糊的影线。影卫乙蜷在床底,左手缓缓抽出软巾,右手握住刀柄。若被掀开,他只能先制住近者,再拼死突围。
举灯之人伸手抓向帷角。
就在此时,屋外骤然响起一声铃响。不是屋内的铜铃,而是院墙外的警讯铃。两人同时回头。
“西墙!”
“快去看看!”
他们转身出门,脚步急促。影卫乙仍不动,等了足足二十息,确认无人折返,才从床底爬出。他最后看了一眼黑木箱,将油纸垫收回怀中,翻身跃上窗台。
窗外风起,檐铃轻晃了一下。
他纵身跃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