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外的风停了,黑幡静止在半空。颜洛汐膝上的匕首横得平稳,指尖贴着刀刃边缘,目光锁住门缝外那枚映着月光的铜钱。执灯使的左手又敲了一下地面——三短一长,节奏未变。
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旗杆下,灰袍旧杖,须发皆白。他抬手将一根竹枝插进泥土,双手捧起一卷布帛,声音沙哑却不颤抖:“奉故人之托,送图而来。”
颜洛汐没有动。火堆旁的小灵依旧闭着眼,但手指微微收紧,掌心里的铜钱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她缓缓开口:“谁让你来的?”
老者低头:“一个死在二十年前的人。他说,若九冥再现,唯有持图者能断其根。”
颜洛汐盯着他许久,终于起身,一步跨出粮仓门。她的影子落在泥地上,与老者的影子相距三步,不多不少。她抬起右手,系统微光在掌心一闪即逝,心灵洞察发动。
刹那间,她看见一片雪地,老者跪在一具覆满冰霜的尸体前,手中握着半块残玉。那人临终前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感受到一股深沉的执念——不是杀意,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赎罪的迫切。
幻象消散,她呼吸略滞,额角渗出细汗。这已是今日第三次动用心神,脑中嗡鸣不止。
“地图给我。”她说。
老者递上布卷。她接过时,指尖触到蚕丝的质地,细腻却带着岁月的粗粝感。边缘绣着四个小字:“归墟引路”。针脚古拙,颜色暗沉,绝非近年所制。
她转身回到粮仓内,将地图平铺在干草堆上。执灯使睁眼,挪了过来,右臂仍裹着布条,脸色苍白。
“这人没恶意。”颜洛汐低声说,“但他背后的人……未必。”
执灯使凝视地图良久:“沉渊谷?那地方早被划为禁地。北境三大死地之一,进去的人,没一个活着出来。”
“可它确实存在。”她用指尖划过地图中央的一处标记——幽蓝色的漩涡状图案,下方一行小字隐约浮现:**血启门扉,莲映光尘**。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莲。
她侧头看向小灵。孩子还在睡,呼吸浅而匀,眉心那道淡红印记在火光下几乎看不见。但她记得昨夜它曾微亮,像被什么唤醒。
她蹲下身,轻轻拨开孩子的衣领。锁骨下的朱砂印记仍在,形状如莲,边缘清晰。她屏息,将地图上那句“莲映光尘”与印记对照——角度、弧度,竟有七分吻合。
“小灵。”她轻唤。
孩子睁开眼,眼神清明了些。
“你看看这个。”她把地图一角移近他眼前,“有没有觉得……哪里在拉你?”
小灵皱眉,盯着那行血纹小字看了几息,忽然伸手点向幽蓝旋涡:“那里……有人在说话,很小声,像是在哭。”
“说什么?”
“……开门……钥匙……要回家……”他声音渐弱,“娘,我有点晕。”
颜洛汐立刻合上地图,搂住他肩膀。这孩子每次感应都会耗损精神,再强撑下去会伤及本源。
她抬头看向执灯使:“你觉得这是真线索,还是陷阱?”
“太巧了。”他声音低沉,“我们刚发现祭坛未毁,就有人送来克制邪器的地图。敌人若真怕我们找到破局之物,为何不毁图灭口,反而主动送上?”
“正因为太巧,才不能放。”她摇头,“敌人不会特意引我们去一个毫无意义的地方。他们忌惮的,才是我们该盯紧的。”
她取出药囊,翻出最后一张空白符纸。这是系统仅存的能量凝成的探测符,只能用一次。
她闭眼,默念指令。
【启动物品具现——灵识探查符】
符纸微微发热,随即泛起一层薄雾般的光晕。她将其覆在地图之上。
火光忽地一暗。
符纸燃起幽蓝火焰,火舌盘旋而上,竟在空中勾勒出一幅虚影——一座环形祭坛深埋于山谷底部,中央供奉一物,形似半枚残镜,镜面裂痕如蛛网,边缘刻满符文。旁侧浮现出几行字迹:
**破邪之钥,待净世血共鸣。**
火焰熄灭,符纸化为灰烬。
执灯使瞳孔微缩:“这图里藏了阵法烙印,非人力可为。能留下这种痕迹的,至少是百年前的高人。”
“所以这不是假的。”颜洛汐缓缓收起地图,“沉渊谷里,真有能克制九冥断魂阵的东西。”
“可我们现在的状态……”执灯使按住右臂,眉头蹙起,“我半个时辰内无法运功,小灵也撑不了长途跋涉。你刚才用了三次心灵洞察,再强行回溯或具现,会伤到识海。”
“我知道。”她站起身,走到粮仓角落,翻出包袱里的水囊和药瓶,一一清点,“所以我不会现在就走。”
她将几瓶恢复精力的药丸递给执灯使:“你服下这个,天亮前必须能动。小灵需要睡满四个时辰,醒来后我会给他补一剂安神汤。”
“你要等?”
“等天亮,等你们恢复,等我理清一件事。”她望向地图上那句“血启门扉”,声音压低,“净世之血……是不是必须由持有者亲自开启那把钥匙?”
执灯使沉默。
小灵蜷在干草堆上,眼皮又开始发沉。颜洛汐替他掖好衣角,低声问:“你还记得梦里那个轮子吗?它怕什么?”
孩子迷迷糊糊地答:“光……还有……眼泪。”
她心头一震。
眼泪?
不是血,不是咒语,而是眼泪?
她猛地想起古籍中一句被忽略的话:“净世者,悲悯万物,泣则天地同震。”
难道开启钥匙的,并非血脉本身,而是血脉觉醒时的那一滴泪?
她不能再拖了。
“我们明天启程。”她将地图折好,塞进贴身的暗袋,“路线我已想好——沿东南小径绕过黑石岭,避开主官道。敌人若设伏,必在大道上等我们。”
执灯使点头:“我来断后。你带小灵走在中间。”
“不。”她摇头,“你伤未愈,走中间。我断后。”
“你比谁都清楚,断后者最容易被围。”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你们出事。”她看着他,“你是唯一能辨出阴冥焚香的人。小灵需要保护。而我……还有最后一次回溯机会。”
她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小瓶,倒出一粒赤红药丸,吞下。这是系统奖励的“醒神丹”,能短暂压制精神疲惫,代价是事后昏睡一个时辰。
药力很快升起,她头脑清明了些。
“现在,整理装备。”她站直身体,“每人带两日干粮,三支火折,一把短刃。我再检查一遍陷阱布置,确保夜间无人靠近。”
她走向门口,忽听得小灵在身后轻声说:“娘……如果钥匙是我……你会让我打开吗?”
她脚步一顿。
没有回头。
“不会。”她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我要你活着,不是当钥匙。”
她推门而出。
月光洒在旗杆上,黑幡静静垂落。她蹲下身,查看旗杆底部那片松动的泥土。这一次,她没有用匕首,而是用手一点点扒开。
土层下,埋着一块碎瓷片,上面刻着半个符号——与地图边缘的“归墟引路”纹路一致。
有人早就来过。
而且,留下了标记。
她将瓷片收进袖中,站起身,望向北方天际。
沉渊谷,在极北寒境。
千里跋涉,步步杀机。
但她必须去。
风又起了,吹起她的衣角。她抬手按了按胸口的暗袋,确认地图仍在。
然后,她转身走回粮仓。
火堆旁,执灯使正在擦拭匕首,小灵已沉沉睡去。她走过去,从包袱底层抽出一张新符纸,蘸水写下几个字:**明日辰时出发**。
她将纸条压在水囊下,确保两人醒来就能看见。
接着,她抽出腰间匕首,放在自己身旁,刀柄朝外。
她靠着墙坐下,闭上眼。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天亮之前,不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