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谷口戛然而止,荒村的轮廓在雾中浮现。颜洛汐将小灵从肩上放下,孩子脚步微晃,她立刻扶住他的肩膀。执灯使落在最后,右臂垂着,袖口边缘渗出暗红。
她没说话,只朝粮仓方向抬了下下巴。
三人快步穿过倒塌的篱墙,粮仓门半塌,横梁斜插在地。颜洛汐伸手探入门缝,确认没有活物气息后,才让小灵进去。执灯使靠在门框边喘了口气,额头冒汗。
“你伤发作了?”她低声问。
他摇头:“还能撑。”
颜洛汐不理会,从怀里取出一枚淡青色符纸,贴在门楣上。符纸轻颤一下,泛起微光,随即隐没。这是系统仅剩的能量凝成的静息符,百步内有人靠近便会震动。
她转身,盯着执灯使:“卷袖子。”
“真没事——”
“我说,卷袖子。”
执灯使沉默片刻,解开外袍,缓缓捋起右臂衣袖。伤口在肘弯上方,皮肉发紫,边缘泛黑,像是被什么腐蚀过。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压周围皮肤,执灯使肌肉一紧,但没出声。
“阴冥香混了尸油毒。”她从药囊里取出银针,在火折子上烤了烤,“这毒会顺着血脉往心口走,你现在感觉手臂发沉,再两个时辰就会开始发冷。”
针尖刺入三处穴位,执灯使咬牙忍住。她又拿出一颗褐色药丸:“含着,别咽,等血色回来再吞。”
他照做,脸色渐渐缓了些。
小灵坐在角落干草堆上,抱着膝盖,眼睛闭着,眉头却一直皱着。颜洛汐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是不是刚才那个声音又来了?”
孩子睁开眼,点头:“他们在念,一遍又一遍……‘清垢归源’。”
“你还听见别的吗?”
“有哭声,还有……铁链拖地的声音。”他声音发虚,“娘,我有点累。”
她把他搂进怀里,手抚过他的后背。这孩子一次次用天赋预警,识海已经不堪重负。她早该察觉的。
“下次别硬撑。”她嗓音低了些,“有我在。”
“可我想护你。”小灵把脸埋进她肩窝,“你总是一个人往前走。”
颜洛汐喉头一哽,没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
执灯使服下解毒丸后靠墙坐下,呼吸平稳了些。粮仓里安静下来,只有火折子偶尔噼啪一声。
她起身走到门口,望向村口那根旗杆。黑幡还在飘,血字在晨光里显得不再鲜亮,却依旧刺眼。
九冥断魂阵……七件邪器……血祭七地……
这些词在她脑子里盘旋。她闭上眼,试图从《民间疾苦录》的记忆里挖出更多线索。竹简上传来的信息零碎,但她记得一段话——
“九刃倒悬,血祭七地,集邪器者,启幽门之钥。”
不是一件法器,是七件。
每一场惨案,都对应一件邪器充能。青城派、云鹤山庄、眼前这座荒村……都是祭点。而第七处,才是开启幽门的关键。
她猛地睁眼。
他们之前破阵时,天地灵气震荡,打断了仪式进程。敌人被迫中断,如今重选时机,必定更加谨慎。而眼下这座荒村,就是最后一个祭坛遗址。
可为什么停在这里?
她回头看向那块青石板。上面的蛛网纹路缺了一环,像一张未完成的网。血滴下去能短暂激活,说明阵法未死,只是沉睡。
需要特定血脉的活祭之血才能唤醒。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匕首柄。若敌人也在找这个祭品,那时间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刻。但他们一旦找到,便是大祸。
她不能现在冲出去。
执灯使伤未清,小灵精神濒临透支,她自己也因多次使用心灵洞察而头痛不止。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像是有细针在里面搅动。
她必须等。
等他们恢复,等敌人露出破绽。
火堆旁,执灯使忽然开口:“你在想那阵法的事。”
“嗯。”
“你觉得他们还会来?”
“一定会。”她盯着火光,“这里既是祭坛,也是标记。他们不会放弃。”
“可我们撑不了太久。”他声音低哑,“我这伤,至少要半天才能运功。小灵……也需要休息。”
颜洛汐看着孩子蜷缩的身影,点了点头。
“那就先休整。”她站起身,“你守前半夜,我后半夜。小灵必须睡满四个时辰,谁也不准叫醒他。”
执灯使没反对。
她走回火堆旁,从包袱里翻出一块旧布,蘸水拧干,敷在小灵额头上。孩子睫毛颤了颤,没睁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夜渐深。
粮仓外风声渐起,吹得黑幡猎猎作响。她坐在门边,手里握着匕首,目光始终没离开那面旗。
脑中反复推演。
七处祭点,七件邪器。每一件邪器都需以死亡共鸣激活。而最终开启幽门的钥匙,不在阵法本身,而在那名被选中的祭品身上。
祭品必须是特定血脉。
什么样的血脉?
她忽然想起小灵说过的话——“轮子怕光”。
邪器惧光,祭品呢?是否也与光有关?
她正思索,怀中系统突然传来一丝微弱震动。
【叮——】
一道信息浮现在意识中:
“检测到宿主持续思考‘九冥断魂阵’相关线索,触发被动记忆解锁:上古传说中,‘净世之血’为唯一可封印幽门的存在。持有此血者,生而见鬼神,死而引天雷。”
她心头一震。
净世之血?
她猛然看向熟睡的小灵。
孩子眉心有一道极淡的红线,平日几乎看不见。此刻在火光映照下,竟微微发亮。
她屏住呼吸,轻轻拨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一点朱砂般的印记浮现,形状如莲。
这不是胎记。
是封印。
她手指僵在半空。
如果小灵的血脉与净世有关,那他不仅是系统的连接者,更是这场仪式真正的核心——既是敌人想要的祭品,也是唯一能终结邪器的人。
难怪那些黑袍人一次次想抓他。
难怪他在阵法中能感知到轮子的恐惧。
她迅速拉好孩子的衣领,心跳如鼓。
不能暴露。
至少现在不能。
她抬头看向执灯使,对方闭目养神,似已入定。她悄悄将匕首挪近身侧,手始终没离开刀柄。
风更大了。
黑幡翻卷,血字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她忽然发现,那“清垢归源”四字的笔画走势,竟与青石板上的残阵纹路隐隐呼应。若将幡面翻转,某些线条甚至能拼合成完整的阵图。
有人故意留下这个。
不是警告,是提示。
她在粮仓里缓缓起身,走向门边。月光洒在泥地上,映出旗杆的影子。她盯着那影子看了许久,忽然蹲下,用匕首在地面划出几道线。
影子与地面角度、幡面倾斜度、血字书写方向……全部吻合。
这是一座天然的日晷。
而当明日正午,阳光直射之时,影子会指向村后山壁某处。
那里可能藏着东西。
她刚要收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
粮仓外,旗杆底部的泥土微微松动,像是 被挖过又填上。
她屏息,慢慢退回到火堆旁,不动声色地将一枚铜钱塞进小灵手中。
孩子手指微动,握住了。
她低声说:“要是有人进来,就捏碎它。”
小灵眼皮颤了颤,没睁眼,但手指收得更紧。
她转头看向执灯使,对方仍闭目,呼吸平稳。
可就在她收回视线的瞬间——
执灯使的左手,食指轻轻敲了一下地面,三短一长。
是暗号。
表示他已察觉异常,且不止一人接近。
她缓缓将匕首横放在膝上,指尖搭在刀刃边缘。
粮仓外,风停了。
黑幡静止。
月光正好照在那枚铜钱上,映出一个模糊的“永昌”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