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应期见到洪承畴后,洪承畴对他说道:\"均饶,王左挂此贼贼性不改,昨日竟灭张家满门,实在太过了。我意除掉他为好。\"
李应期也想除掉这个大贼头,但想到杨鹤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推行招抚,如果让他得知招抚来的流寇被随意处置一定会激怒他的,他不愿与杨鹤闹翻,更何况一个丫鬟的证言确实单薄。
他想了想,对洪承畴说道:\"亨九兄,此事证据不足,除了一个丫鬟,再无其他证据,王左挂现在毕竟是朝廷守备,杨制军又看好这些降贼。
咱们轻易处置太拂他的面子了,更何况这里是榆林卫,若王左挂手下发难,说不好就能打进巡抚衙门,到时候两人都危险。这事得从长计议。\"
洪承畴想了想觉得有理,他对李应期说道:\"这样吧,咱们传出风声,称我们知道了张家灭门是谁干的,让王左挂过来面见我们趁机安抚一下他,就说相信他再将他调到绥德,在那里炮制他,应该没问题。\"
李应期想了想,觉得可行,便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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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王左挂正在营中分配抢来的粮食时,一队骑兵飞驰而至,带来了延绥巡抚洪承畴的手令。
\"王守备接令!\"为首的军官高声道,眼神轻蔑地扫过简陋的营地和衣衫褴褛的军士,\"抚院大人有令,着你即刻前往巡抚衙门述职,不得延误!\"
王左挂接过手令,上面措辞严厉,却只字未提抢劫杀人之事。这两天风声已传到他耳中,都说巡抚已查清此事。
这反常的一幕让他更加不安。洪承畴的狠辣在陕西无人不知,这位巡抚对付流寇从不手软,招安后也不一定安全。他来之后,洪承畴又招抚了一些流寇头目,但基本都被设计除掉了。
王左挂左思右想,张家那事没有活口,很可能是洪承畴在诈他,若不去反而会暴露。
\"大人,不知抚院召见标下所为何事?\"王左挂试探道。
军官冷笑一声:\"王守备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清楚吗?张家的事已闹到抚院那里,榆林卫的士绅联名上书,说你贼性不改,招安是假,劫掠是真。\"
老六闻言,立刻按住了刀柄,周围的军士也骚动起来。军官的随从举起鸟铳戒备,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王左挂抬手制止了部下。他知道现在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请回复抚院大人,小人这就换装,马上前往衙门您请先走一步。\"
军官冷哼一声,带人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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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走后,营帐中爆发了激烈争论,以老六为首的一派主张立刻重新扯旗造反,反正横竖都是死;较为谨慎的几个头目则建议王左挂独自逃命。
\"大哥,洪承畴那老贼心狠手辣,你去就是送死啊!\"老六急得眼睛都红了,\"不如咱们今夜就端了榆林巡抚衙门,像当年一样杀出一条血路!\"
王左挂沉默良久,最后摇了摇头:\"不行,我们现在的状况,造反只有死路一条,况且……这次确实是我们理亏。\"
\"理亏?\"老六难以置信地瞪着王左挂,\"那些狗官克扣军饷就不理亏?士绅囤积居奇就不理亏?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官府这半年怎么对我们的你忘了吗,在张家庄园我以为你又回来了,怎么还是这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王左挂没有回答,以前夜深人静时,他独自站在营外的小山坡上,想到自己出卖了苗美这个好兄弟,就换得了这些,心里很是难受,尤其是洪承畴这个把他打出心理阴影的人上台后,他再也没有心气造反了,
王左挂换上半旧的官服,往巡抚衙门走去,临行前,他将老六叫到一旁,低声嘱咐道:\"若我回不来,你立刻带兄弟们离开,去投王嘉胤或刘处直吧。
不过我建议是刘处直,以前我对不起他啊,最近听说他吃了败仗,往保安方向转进了,到时候你们去找他,他应该会管你们饭食,咱们这些兄弟都不是弱兵。\"
\"大哥!\"老六还想说什么,被王左挂制止。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让兄弟们活下去,\"王左挂拍了拍老六的肩膀,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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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绥巡抚衙门大堂上,延绥巡抚洪承畴正在看军报,听到通报头也不抬,王左挂站在堂下,膝盖僵硬得像两块石头。
\"标下王左挂,叩见抚院大人,\"他单膝跪地,声音干涩。
洪承畴这才抬起头:\"王守备,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不再是流寇了,可是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啊。\"
\"抚院大人,这些都是无中生有。标下自归降官府,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从不敢逾越。\"
\"这样啊,那好吧,本官就相信你了。现在委你重任,让你去绥德当守备官。\"
王左挂一下子高兴起来,原来这是考验自己。
待洪承畴讲完后,王左挂说道:\"标下能不能带上麾下四百兄弟?他们都是能征善战的悍卒,若有他们,标下保证将流寇都挡在绥德城外。\"
这安排本就是要隔开王左挂那帮悍卒,再找机会黑了他,怎还能让他带走?洪承畴对他说道:\"王守备,你麾下将士另有安排。本官准你到了绥德重新募兵。\"
王左挂有丝丝不满,但想到自己终于被赏识有了前程,也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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绥德城比王左挂想象中还要破败。街道两旁的房屋大多门窗紧闭,偶尔有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匆匆走过,看见穿着官服的人立刻低头避让。王左挂被带到离州衙不远的一处小院,门口站着四个持枪的军士。
\"这就是您的住处了,这是巡按大人特意安排的。\"
\"谢巡按大人恩典。\"
就在王左挂走马上任,正准备大展拳脚时,李应期也在想办法做掉他,而不久后高迎祥居然来打绥德了。
原来从府谷离开后,高迎祥一直躲在老家安塞,他队伍人数多有些缺粮了,就想着打下绥德这座州城夺取粮食。
当初蒲州都是王嘉胤合十万众围攻许久才拿下,绥德这个陕北的州城又岂是现在的高迎祥能攻下的?围攻五天,丢下千具尸体后,见打不下来高迎祥就撤围了,跑到附近山坳里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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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高迎祥来攻,倒让李应期想到了除掉王左挂的办法。王左挂被请到州衙门,大堂上除了李应期,还有知州和几个文官,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王守备,闯贼是你旧识吧?\"李应期开门见山。
王左挂心头一跳:\"卑职与闯贼确曾有过几面之缘,但并无深交。\"
\"是吗?\"李应期从案上拿起一封信,\"那这封信作何解释?\"
王左挂定睛一看,顿时冷汗直流,上面居然写的是他与高迎祥勾结一事,字体和他有八成像。
\"按院大人明鉴,这……这不是卑职写的!\"王左挂强作镇定地解释道。
李应期冷笑:\"这笔迹和你写的字都差不多,还说你没有?\"突然他一拍惊堂木,\"王左挂,朝廷待你不薄,你竟敢勾结流寇,意图谋反!\"
王左挂知道辩解无用,猛地拔出藏在靴中的短刀,但还没等他动作,两侧埋伏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
\"押下去,严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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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左挂被关进衙门后院的地牢。地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他坐在草堆上,想着临走前老六的忠告,再想到自己身陷囹圄,可能活不了了,一时间他悟了,他想明白了自己以前老想投靠官府,终究是怕死,但现在他不怕了,以后再也不会向狗官下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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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夜里,牢门突然打开。李应期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王守备,这几日可好?\"李应期示意亲兵搬来一张小桌,摆上酒菜。
王左挂警惕地看着他:\"李大人这是何意?\"
\"高迎祥已经跑远了,绥德安全了,\"李应期自顾自地倒了杯酒,\"你的那些旧部倒真是忠诚啊,居然聚集在一起进攻了榆林的巡抚衙门。不过没打进去,让一个叫老六的人带着一百多人跑了。\"
王左挂心中一沉:\"你想怎样?\"
\"不急,先喝一杯。\"李应期将酒杯推到他面前,\"说实话,我很欣赏你。乱世之中,能拉起一支队伍不容易。只可惜你选错了路,大明不是你这种草寇能撼动的。\"
王左挂没有碰那杯酒:\"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见王左挂不再求饶,李应期也不想再羞辱他了,没有意义了。
他站起身,对亲兵使了个眼色:\"既然如此,就送你上路了。\"
亲兵上前按住王左挂,强行给他灌下一杯酒。酒入喉中,火辣中带着一丝苦涩。王左挂立刻意识到酒中有毒。
\"放心,不是剧毒。\"李应期冷冷地说,\"会让你慢慢死去,足够看到明日的太阳。\"
王左挂感到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已经跪了很久了,现在不想跪了,他想站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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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是王左挂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夜。毒药慢慢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心中的悔恨与愤怒。
他恨自己软弱轻信官府,害死了那么多兄弟,当然,最愧疚的就是苗美了。
\"好兄弟,我来了……希望你原谅大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