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稚鱼将药粉和香囊给到赵宓时,告诉她:“这药粉和温水服用,每日两次,香囊随身携带就好。”
赵宓看她从食盒的底部拿出这些的时候都蒙了,知晓是为自己治病用的,激动之余还是想到了更多,然后,神态慌张地拒绝了她。
“我会想办法,找人去帮我弄药来,阿鱼,以后不要做这样冒险的事了,你我相处久了,势必引起他的怀疑,我怕哪天你再来,会命人搜你带的东西,药粉非比寻常,他只想我死,若你带的这个被发现,到时栽赃在你的头上,我会害了你,也害了陆家!”
看她激动的样子,陈稚鱼掩下心中酸涩,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还这般为别人着想,这般心软的人,如何斗得过皇室培养出来的夺权者呢?
“这时候了,你多为自己想想,为了活命自私一些,没人会怪你。”
赵宓眼眸湿润,笑比哭还难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你才要自私一些,你这么不计成本地帮我,那你以后要怎么办?你在陆家怎么办?你知道的呀!二皇子与陆家不对付,你帮我就是陆家帮我,哪怕不是这样,他若知晓,也不会放过这个对付陆家的机会,你不能……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叫你婆家难做,到时就会和我一样!”
陈稚鱼闻言,倾身将她一把抱住,她真的很瘦,浑身上下只有骨头一般,抱住她时才发现,她此刻抖得厉害,一时也忍不住哽咽,但说出的话却很温柔、包容、善意。
“陆曜知道,阿宓,我做的一切,没有瞒着他。”
赵宓愣住,身体还是止不住地抖着,但她的情绪已经能慢慢控制住了。
稍后,陈稚鱼放开了她,两个泪眼婆娑的女人,对视上后,抿唇一笑。
“傻子。”
“傻子。”
异口同声的话,两人都笑了。
赵宓看着眼前这位赤诚的小姑娘,满心只觉,她这辈子,怕是再也遇不到像她这样傻的姑娘了。
“你就不怕我是利用你。”问出这句话时,赵宓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陈稚鱼将药粉拆开,听了只笑,语气轻扬:“你若利用我,那你将伤害这个世上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女孩,这是作孽~”
赵宓笑着,眼睛又湿润了,
她在等死的路上,遇到一个傻子,于是,她不想死了。
但现在,是不是晚了啊……
赵宓心口发闷,看她将药粉递给自己,伸手接了过来,没什么形象地倒进嘴里,干嚼了起来,一边嚼,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陈稚鱼一言不发,只给她倒了杯水,等她顺着服用下去后,才松了口气,问她:“苦不苦?”
赵宓摇头:“不苦,是甜的。”
比起被养育她长大的家人抛弃,比起心爱的丈夫想要毒害她,最苦的事情已经尝过,所以,不苦。
陈稚鱼怜惜地看着她,怎么会不苦呢?
是她的心现在不苦了。
从食盒里拿出一颗蜜饯来,递给她,与她说:“所有的苦楚都不该被咽下,但可以掩盖,阿宓,人总是超前走的,过去的不愉快,都忘了吧。”
赵宓含着那颗蜜饯,喉头哽住,将脸埋在她手中,陈稚鱼只感到手心的湿润,没再说话,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背,无声安抚着。
见她情绪好一些后,陈稚鱼与她说起了这两日外面的事,提到金国小王子时,赵宓多了几分兴致,说道:“你可知这位小王子的来历吗。”
陈稚鱼一听,便知有内情,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展开说说。”
赵宓缓缓道:“金国民风彪悍,王室多出情种。”
当年就是听过金国王上与其后伉俪情深的故事,还有当今圣上与皇后过去的感情,她才那么相信,嫁给皇室中人,也会有真情,如今想来,也实在可笑。
“当年金国的王上还是大王子时,曾来齐国,对一大齐女子一见钟情,不顾王室众人反对,甚至拼上了王储之位,也要娶她回金,据说那女子本是大齐一个孤女,只因貌美加上性情温顺,很得那王喜爱……”
陈稚鱼听得迷糊,打断了她:“不是……我听夫君说,那金后乃是金国元帅程老的幼女啊,怎么又成大齐孤女了?”
赵宓听得摇摇头,捧着双手,满眼都是笑,道:“所以才说,王室多出情种,当今王上为了她的身份能匹配得上自己,亲自拜了程元帅门下,只求他收为义女,你猜怎么着?”
陈稚鱼早已被吊起了兴致,听得一堵,试探地问:“程元帅就答应了?”
赵宓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程元帅为人有原则,只道程家不会随便认女,除非让他看到大王子的坚持,是以,他问大王子,可愿跟随大军出征,我同你说,在这之前,金国的王储是不会轻易上战场的,但这位答应了,不仅应下,还十分悍勇,几乎是战无不胜。”
“……”
“金国有这样骁勇善战的王储,程元帅知他有才并非莽夫,无论治事还是军事,皆令人满意放心,便说吾国有大王,何愁不兴盛?”
陈稚鱼讶异:“这话你都知道?”
赵宓深沉地点了下头,老神在在的,随后补了句:“只是,既生瑜何生亮?金国王上确实百年难遇,但更重要的是,咱们大齐那几年,将星辈出,其中便有你家大伯!”
“嗯……”
“好了,言归正传,总之,程元帅觉得有这般王储,在婚事上随他心意又能如何?便欣然接受了那孤女,不是认作义女,而是上了程家族谱,记作嫡女,后来大王子登基,程家女为后,当今王储和排得上号的王子,包括这位备受宠爱的小王子,都出自她,金国王室后宫妃嫔无几,就两个从王府跟随来的侍妾,如今的后妃,生了两个女儿。”
说罢,她长出了口气,起身去到里间不知找什么去了,等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本书,递到她面前,说道:“我说得不大细致,你若想知道更多,可看看这本。”
那书本微卷,纸页泛黄,一看就是被翻看过很多遍的,陈稚鱼一看封面——
险些失声:“大金朝事录?”
“嗯!”
“合着方才所说,皆出自这上面?”陈稚鱼不敢相信,自己听了这半晌的,竟是一个话本子。
赵宓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是从这上面看的,有些是小时候长辈讲的。”
陈稚鱼失语,无言又好笑,这类本子,不大都是编的嘛!但见她这般认真的模样,话咽回了肚子里,无奈地抵着额头。
“咱俩好像跑偏了……不是说小王子吗。”
赵宓稍有些激动:“没跑偏呐阿鱼!你是不知,那王上一直都是子凭母贵,更因小王子年幼失母,分外疼爱他,据说有一年,还动了改立王储的心思呢!”
陈稚鱼微笑:“这……您又是打哪儿听来的?”
赵宓:“二皇子与人议事,我偶然听到的。”
“那确实可信。”她正色,颇为认同。
“那当然……不是,我刚说的也都是真的。”赵宓郑重其事道。
见她这般认真,陈稚鱼忙点头:“是是是,没说不真,这书,我带回去好生看看。”
赵宓见她也感兴趣,才笑了出来。
两人说了这一会儿,方才的情绪早就散得一干二净了,余娘子在外守着,听到姑娘的笑声,阳光下,一颗晶亮的泪珠滑落,她勾着唇角抬手擦去。
今日的阳光,真是好呀。
……
今日并未在二皇子府多待,只因陈稚鱼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马车停在云锦梦华,她与唤夏一前一后进去,这一次她带上了帷帽,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换下一来,小思就带着他去见了老板,看她身边跟着一神秘女子的时候,多看了两眼,没猜到其身份,等到老板出现,唤夏才说:“老板先前说有重要的事与我商议,我便带上了姑娘,这位便是一直以来做衣刺绣的人。”
马老板眉梢一挑,看着那看不清面容的人,微微一笑:“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唤夏微微蹙眉,还未说什么,姑娘就开了口:“我自幼脸上就有一块胎记,随着年纪的增长,这黑疤也越来越大,寻常出门只能借以帷帽遮脸。”
马老板听后,也觉正常,脸上长胎记的,也不是没见过,听着声音像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遂有些怀疑她的身份,但她一个抬手,袖口上栩栩如生的菡萏便露了出来,那心就安稳的放下了。
是也,这唤夏姑娘没理由骗他。
将二人引到屋中后,他才说:“今日叫姑娘来,主要还是想谈一谈之后的合作,姑娘做的衣裳在本店极为畅销,只是姑娘一人效率慢了些,交衣的速度赶不上,也是一笔损失啊。”
陈稚鱼握着茶杯,闻言低声说道:“做衣是我的爱好,做一件赚一件我不着急,便也谈不上损失,总不见得我的衣裳交不上,老板这偌大的店子,就卖不出别的衣裳了吧?”
马老板干干一笑:“姑娘说笑了,我的意思是说若姑娘能再提升一些速度,于你而言,也是一桩好事。”
陈稚鱼叹息:“马老板,你是不知做出一件衣裳有多繁琐,我年纪轻轻还不想落一身毛病,慢工出细活,我做的慢也是为了做出好的衣裳。”
见她油盐不进,马老板知她有这底气,他都敢确定自己若是在她面前说上一句不中听的话,这姑娘怕是转身就能切断了合作投去别家店子,所以说她速度是慢了些,但若她彻底不在自己这儿转去别人家,那才是极大的损失。
“做衣刺绣,确实伤身伤眼,我说这些倒也不是要求姑娘只提速度,往后去,我这里上的好货都会优先送到姑娘手中,这佣金自然也会翻上两倍。”
重点在最后一句,终于到了提价的时刻了,只是不想这提价的要求,还不等她自己说,这马老板就先提了出来。
陈稚鱼勾唇一笑,心知肚明,这个价还是他压过的结果,当下“啧”了一声,啧的马老板心头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