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罩底部那声轻响过后，三人谁都没有动。
星辰的手还握在斩月剑柄上，指节微微泛白。他盯着水面，眼神没有偏移半分。倩儿站在他身后半步，掌心的凤凰火已经压到最低，只在指尖留了一缕微光，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那块拼合完整的鬼面静静浮在护罩外侧，血纹在面具表面缓缓流动，像活物的脉搏。
突然，海面翻了起来。
不是浪涌，也不是暗流，而是整片海水从下往上染成了红色。那红来得极快，眨眼间就漫过护罩顶部，将原本幽蓝的水域彻底吞没。水底的光线变了，变得昏沉，带着一种闷住的压迫感。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多谢帮我拼好玩具。”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耳朵里。语调轻佻，又透着一股子冷意，像是笑着说话的人手里正捏着别人的命脉。
倩儿呼吸一滞。她后背忽然发烫，一股热流顺着脊椎往上爬，几乎要冲破衣袍。她咬住嘴唇，硬是没让那股躁动爆发出来。
星辰横剑向前一步，雷光自他手臂蔓延至肩头，皮肤下的纹路一根根亮起，像是被点燃的引线。斩月嗡鸣，剑刃震颤，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宿敌的气息。
“出来。”他说。
话音落下，血海中央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脚踏了出来。
不像是走，也不像是浮，更像是直接从血水中凝成实体。那人一身红衣，长发垂落，左脸戴着那副完整无缺的泣血鬼面。面具贴合得严丝合缝，边缘的符文与他皮肤相连，仿佛长在骨肉里。
他站在海上，脚下没有护罩，也没有立足之处，可他就是稳稳地立在那里，像是这片血海本就该为他而生。
“你们找了我这么久。”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鬼面边缘，动作温柔得像在摸情人的脸，“现在见了面，怎么反倒不敢说话了？”
倩儿终于开口：“你早就等着这一天。”
“当然。”他笑了，“我在等这块面具拼完。少了最后一片，我就出不来。你们倒是贴心，一块不少地给我送齐了。”
星辰冷笑：“你是被困住了？”
“困？”他摇头，“我只是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合适的人。”他的目光落在倩儿身上，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那视线的重量。“我的小凤凰，你终于来了。”
倩儿没动，但掌心的火猛地跳了一下。
她背后那股热流终于压制不住，一团虚影自她脊背腾起——一只半透明的凤凰展开双翼，翎羽燃烧着淡金色的火焰。它没有鸣叫，只是静静地悬在她身后，眼瞳直视血影魔尊。
魔尊抬起手，指尖一勾。
他脸上那副鬼面竟轻轻震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共鸣声。与此同时，倩儿肩胛处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肉下挣扎着要钻出来。
“疼吗？”他问，“那是你本来的样子，在哭。”
星辰猛然挥剑。
一道雷光自斩月迸发，直劈魔尊面门。可那道剑气还没靠近，就被一层血雾挡住，瞬间融化，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别急。”魔尊说，“游戏还没结束，怎么能提前退场？”
“这不是游戏。”星辰声音低沉，“你是冲她来的。”
“聪明。”魔尊点头，“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的要久得多。她体内的东西，本就该属于我。她每走一步，都在替我打开一扇门。今天，最后一扇门开了。”
倩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的凤凰火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火焰的颜色从金黄转为暗红，又从暗红变回金黄，像是在挣扎。
她忽然想起在星云门第一次觉醒时的感觉——那种身体被撕开、灵魂被拉扯的痛。那时长老说她是纯净灵体，是天选之人。可现在她想问，如果真是天选，为什么偏偏选中的是被追杀的命运？
“你到底想要什么？”她抬头。
“我要的从来都一样。”魔尊缓缓抬起双手，“我要这具身体，这道魂，这缕火。我要她成为我的容器，让净化之力重新归于完整。”
“妄想。”星辰挡在她身前。
“是吗？”魔尊轻笑，“那你看看你的脚下。”
星辰低头。
护罩底部不知何时出现了裂痕。那些裂缝细密如蛛网，正缓慢扩散。更可怕的是，护罩内部的水也开始泛红，一缕缕血丝般的物质从外部渗透进来，缠绕在他们的鞋底、衣角，甚至发梢。
“避水诀撑不了多久了。”魔尊说，“这片海，现在是我的领域。你们在我体内，就像虫子在胃里爬。”
倩儿忽然抬手，一把抓住星辰的手腕。
“别让他继续说下去。”她低声说，“他在影响我们的心神。”
星辰点头。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沙。雷光在他皮肤下游走的速度变慢了，斩月的嗡鸣也弱了几分。
“那就打碎他的嘴。”他说。
他抬剑，正要冲出护罩，却被倩儿一把拉住。
“等等！”她说。
她盯着魔尊胸前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没有武器，也没有法器，可她总觉得有东西藏在那里。像是心跳，又不像心跳。一下，一下，和她背后的凤凰虚影频率一致。
“他和我……”她喃喃，“有联系。”
“不只是联系。”魔尊笑了，“是同源。你体内的火，来自最初的净化之力。而我，是那股力量的守护者。后来他们说我疯了，把我封印，把力量抽走，塞进一个个所谓的‘天选之子’体内。”他顿了顿，“你，是最后一个。”
“所以你恨？”倩儿问。
“我不恨。”他说，“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们夺走的一切，我会亲手取回来。”
星辰不再听他说完。
他一脚踹向护罩内壁，整座护罩剧烈晃动。下一瞬，他整个人撞破光壁，冲入血海之中。雷光在他周身炸开，形成一圈电弧屏障，逼退靠近的血丝。
“星辰！”倩儿喊。
“待在里面！”他回头，“他要的是你，别出去！”
可她已经抬起了手。
凤凰火自她掌心喷涌而出，不再是防御，而是主动向外扩张。火焰撞上血海，发出滋滋声响，蒸腾起大片黑烟。护罩外的血色被烧出一个缺口，光亮短暂地透了进来。
魔尊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摘下了脸上的鬼面。
面具下是一张年轻的脸，苍白，没有伤疤，也没有扭曲。他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像是两口深井，看不见底。
“你终于愿意面对我了。”他说。
倩儿站在护罩中央，火焰映照着她的脸。她看着那张脸，忽然觉得熟悉。
不是见过，而是……认得。
像是前世残留的记忆，在这一刻被唤醒。
“我们……见过。”她说。
“不止见过。”他微笑，“我们本是一体。”
星辰的剑已经劈到他面前。
魔尊抬手，十指张开，血丝自他指尖射出，缠上斩月剑身。雷光与血丝纠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们以为自己在救人？”他一边抵挡一边说，“其实你们一直在帮敌人开门。每一滴血，每一次觉醒，都是在为我铺路。”
倩儿背后的凤凰虚影忽然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长鸣。
她感觉胸口一紧，喉咙发甜，一口血涌上来，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闭嘴！”她吼道。
火焰暴涨，瞬间吞噬了前方的血海。魔尊的身影在火光中模糊了一瞬，随即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护罩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逃不掉的。”他说，“你越反抗，就越接近我。你每用一次凤凰火，就越像我一分。”
星辰跃起，雷光凝聚于剑尖，直刺他心口。
魔尊伸手一抓，竟徒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他手掌流下，滴入海中，化作更多血丝。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盯着星辰，“你保护她，是因为你觉得她是无辜的。可她和我一样，都是被选中的人。你们信的正义，不过是一场轮回。”
星辰用力抽剑，却被死死攥住。
“我不需要懂那么多。”他说，“我只知道，她不想跟你走。”
魔尊笑了。
他松开手，任由斩月脱出，身形缓缓下降，直到与倩儿隔着护罩对视。
“那就让我看看。”他说，“你能守她多久。”
他抬起手，指向护罩。
护罩上的裂痕瞬间扩大，一道血线自顶部贯穿而下，咔嚓一声，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