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红雾散得很快,像是被人从远处收走的一块布。风重新吹过来,带着雪后干净的味道。
倩儿还握着那块凤凰骨,掌心温热,指尖发麻。她慢慢把它放进怀里,贴着衣襟的位置。那里靠近心脏,能感觉到它的跳动和自己的心跳渐渐合上。
乐天打了个哈欠,抱着贝贝往旁边一坐,脑袋一点一点地快要睡着。贝贝耳朵抖了两下,也没力气骂他懒猴,干脆把小身子蜷在他臂弯里,闭上了眼。
四周安静下来。
星辰坐在离倩儿不远的地方,低头看着手中的斩月剑。剑身完好,剑柄上的兔子刻痕却裂了一道细缝。他伸手摸了摸,指腹蹭过那道裂口,动作很轻。
他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抽出一段银白色的丝线。那是他用雷灵力凝出来的,细得几乎看不见,在光下泛着微弱的电光。
倩儿侧头看他。
他已经开始动手编织了。手指不太灵活,雷丝绕了几圈就断了一次。他又接上,重新来。第二次缠到第三股时又断了,这次他停了一下,换了种手法,慢慢把三股拧在一起。
倩儿没出声,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
他把一根赤金色的羽毛夹进丝线里。那是她发间掉下来的凤羽,之前战斗时被震落的。现在它混在雷丝中,像一道不会熄灭的火苗。
编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他终于停下。剑穗不大,只有两指长,但每一股都匀称整齐。他伸手,轻轻系在她腰间的药瓶上。
“这个,”他顿了顿,“比之前的结实。”
倩儿低头看那截新穗子。它贴着药瓶晃了晃,没有声音,但她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在流动。
她伸手碰了碰。
指尖刚触到穗子,忽然注意到他左手袖口露出一角玉佩。颜色是旧玉才有的暖青色,边缘磨得很光滑,像是被人常年带在身上。
她眨了眨眼,“你……一直带着这个?”
星辰动作一顿。
他看了她一眼,没回答,而是把玉佩从袖中取了出来。接着,他解开腰间挂着的一块残玉,放在一起。
两块玉合拢的瞬间,纹路对上了。交颈凤凰的图案浮现出来,线条流畅,像是原本就是一体的。
“母亲留下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说,这一对玉,要留给将来的人。”
倩儿没动,也没说话。
他继续说:“另一半,要亲手交给未来的妻子。”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轻,又很重。风刮过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心那道淡淡的雷纹。
倩儿低下头,手指不自觉地绕住剑穗末端。那根凤羽蹭着她的指节,有点痒。
她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都没再开口。刚才那一战留下的紧绷感,一点点从肩膀上卸了下来。
远处传来冰层轻微开裂的声音,像是大地在呼吸。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
突然,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
下一秒,乐天抱着贝贝蹦了出来,脸上夸张地捂着眼睛:“哎哟喂!你们能不能避着点?我可是正经人!”
贝贝趴在他怀里,睁开一只眼,尾巴一甩,糖渣精准弹到新剑穗上。
“妈妈害羞了。”它嘟囔。
倩儿猛地抬头,脸一下子红了,“谁、谁害羞了!”
星辰也皱眉,“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啊!”乐天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贝贝放在腿上,“刚才那阵红雾退得太快,不像自然消的。我怀疑是有人故意吓我们,结果自己先怂了。”
贝贝点头,“我也觉得。”
倩儿看向星辰,“会不会是……他还在?”
“不确定。”星辰摇头,“但暂时没有敌意。”
乐天嘿嘿一笑,忽然指着他们俩,“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个编剑穗,一个送玉佩,这都凑成一对了还装没事人?”
星辰冷脸,“闭嘴。”
“你说谁呢?”乐天翻白眼,“我好心提醒你们注意影响,你看那边——”
他抬手一指。
倩儿顺着看去。
空地上,那串她之前掉落的糖葫芦还插在雪里。最上面一颗已经化了,糖汁顺着竹签流下来,在雪地上画出一道金线。
她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山门底下,她也是这样拿着糖葫芦等星辰下山。他从剑阁走出来,一身黑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路过时顺手把她歪掉的发带扶正了。
那时候她还不懂,为什么他总是在她身边出现。
现在好像明白了。
乐天还在嚷嚷:“你们俩要是成亲,记得请我吃喜酒。贝贝当花童,我来弹琵琶——”
“你再吵,”星辰冷冷打断,“我就把你扔进下一个时空裂隙。”
“切,吓唬谁呢。”乐天撇嘴,转头问贝贝,“你说是不是?”
贝贝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他俩,“妈妈有新剑穗了。”
“对啊。”乐天点头,“还是星辰亲手编的。这要传出去,剑阁那些师妹不得哭晕一片?”
倩儿终于忍不住笑了。
她低头看着腰间的剑穗,手指轻轻抚过那根凤羽。它还在微微发热,像是有了生命。
星辰看着她笑,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乐天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行了行了,我不当电灯泡了。贝贝困了,我也该睡了。你们慢慢聊,别干坏事就行。”
说完,他抱着贝贝转身就走。
贝贝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小声嘀咕:“爸爸笨死了,都不会说喜欢。”
倩儿一愣,“什么?”
“没什么。”贝贝把脑袋埋进乐天怀里。
两人走远后,冰原上又安静下来。
倩儿坐在原地,手指还缠着剑穗。
星辰也坐着,没动。
过了很久,她忽然轻声问:“那个玉佩……真的是给未来妻子的?”
星辰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会是谁?”
他看她一眼,目光很直。
“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
“第一次见你,在山门口。”他顿了顿,“你抱着猫,手里拿着馒头,头上插着野花。我站在台阶上,看见你笑了。”
倩儿怔住。
“那时候我就想,这个人,不能丢。”
她鼻子忽然有点酸。
“所以你后来总是跟着我?”
“不是跟着。”他说,“是守着。”
风吹过来,剑穗轻轻晃了一下。
她低下头,声音很小,“那……现在可以换一种方式了吗?”
星辰没立刻回答。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她垂在膝上的手。掌心有雷灵力的温度,也有汗湿的痕迹。
“可以。”他说,“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
他耳尖还是红的,但没有躲开。
远处,最后一片红雾彻底散尽。太阳从云层后探出头,照在融化的雪水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倩儿靠过去一点,肩膀轻轻挨着他。
两人就这样坐着,手牵着手,影子被拉得很长。
乐天躺在不远处的冰堆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眼睛半睁。
他小声对怀里的贝贝说:“成了。”
贝贝哼了一声,“早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