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京城醒得格外早。天蒙蒙亮,街边就有小贩沿街叫卖,路上行人不少,边走边絮叨,大早上边透过侯府高嵩的围墙,传入几句细碎。
苏安怡梳妆完毕后,在案前看了自己半晌。
铜镜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唇染朱丹,一袭暗紫色华服衬得她端庄贵气。她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正了发间金钗,眼底始终凝着一层冷霜。
“孟宴卿当真不去?”她淡淡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碧环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小姐,侯爷……还未起身。”
苏安怡唇角微勾,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这个早晨,她等他答复等了快一个时辰,本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许栀是如何在一杯毒茶后死在自己手上的,可惜了——他果然不敢去。
昨夜孟宴卿淋雨归来,一身狼狈,却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去了书房,闭门不出。她原以为他至少会为了侯府的颜面勉强出席,可如今看来,他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屑于要。
他就是见不得许栀嫁作人妻,这才不嚷整个侯府去贺喜。他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小少爷呢?”
“昨夜哭累了就睡着了。”
苏安怡摸了摸桌案上的木簪子,在她嫁入侯府之前,这是这对父子亲手给自己做的,当时他们没少用这个来讨好她和她撒娇。
那时作为相府嫡女,她享受的还是万千荣光和孟宴卿的追捧。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像曾经唾弃的许栀一般,在被孟宴卿得到手后弃之蔽履,全然忘记了自己给他带来了多少东西。
“忘恩负义的父子。”她缓缓开口,捏了捏那根木簪子,很快丢到了一旁。
她可给过孟宴卿机会了,只是他自己不想去。到时候见不着许栀最后一面了,他可别痛哭流涕。
一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
“呵。”她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砒霜纸包,“既如此,那便我自己去。”
她起身,步子端庄又威严,身影决绝,留下一室压抑的寂静。
碧环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夫人,贺礼已备好,是否现在起程?”
苏安怡脚步一顿,侧眸瞥向窗外。
——天光正好,长公主府的送嫁队伍,应当已经出发了。
“不急,”她轻声道,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先让人去盯着侯爷。”
碧环一怔:“夫人是担心……”
“担心他发疯?”苏安怡嗤笑,“不,我是怕他……坏我的事。”
她没再多言,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若他有异动,立刻来报。”
晌午将至,小厮端着午膳,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房外。
“侯爷,该用膳了。”他轻声唤道。
无人应答。
小厮皱了皱眉,又敲了敲门:“侯爷?”
依旧一片死寂。
他叹息一声,有些犹豫该不该推门而入。和不远处的侍从对视一眼,他还是咬了咬牙,又敲了敲门。
侯爷自打昨天后半夜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门里,问什么都不说,只有在早晨碧环来问他要不要去贺喜的时候开了口。听说当时侯爷没发飙已经算是万幸了。
正当他想要撂下担子就跑的时候,刚一转身,就对上那侍卫的眼——那是苏安怡走之前派来盯着孟宴卿的侍卫。
小厮咽了口唾沫,转身看向那扇门,在身后目光的逼迫下,不得不抬起手,贴上门背:“侯爷?”
他心头莫名一紧,犹豫片刻,终于壮着胆子推开了门。
“吱呀——”
门扉轻启,屋内光线昏暗,案几上的烛火早已燃尽,只余一缕残烟。
借着倾泻入室的晨光,小厮眯着眼睛打量着屋内。而本该在屋内的人,却不见踪影。
“侯、侯爷?”小厮瞳孔骤缩,连忙走入屋内,扭头环顾四周,使劲搜寻着那道身影无果,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汤羹四溅,瓷碗碎裂。
书房竟空无一人!
他浑身发冷,慌乱地环顾四周——窗户紧闭,门锁完好,侯爷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怎么了?”觉察不对的侍从迈入屋内,拍上那小厮的肩膀。
“不、不对……”那小厮喃喃自语,额角渗出冷汗,转身就要往外跑,“得赶紧告诉夫人——”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动作一僵,不可思议地抬手指着侍卫身后。
“侯、侯、后……”
“到底怎么了?”侍卫困惑的眉头紧锁。
“砰!”
一道黑影从门后猛地袭来,那侍卫甚至来不及惊呼,后脑便传来一阵剧痛。
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前栽去。
目睹全程的小厮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下一秒,迎面而来的痛击让他眼前一黑,他向后倒去,却在即将倒地的瞬间,被人一把拽住了衣领。
“嗬……”小厮艰难地喘息着,模糊的视线里,对上了一双阴鸷如狼的眼。
孟宴卿一身黑衣,却面容冷峻,眼底翻涌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他单手扼住小厮的喉咙,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侯、侯爷……”小厮惊恐地挣扎,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孟宴卿盯着他,忽地扯了扯嘴角,嗓音低哑如恶鬼低语:“你们都想……打乱我的机会!”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一记手刀狠狠劈在小厮颈侧!
“咚!”
小厮彻底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孟宴卿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人,随手将他们拖到角落,用绳索捆紧,又堵住了嘴。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封泛黄的婚书。
这可是七年前,他与许栀亲手写下的誓言。
许栀有一份,他有一份。
“许栀……”他低喃着,指腹摩挲过发黄的纸页,那上边还有熟悉的字迹,一点一滴,喊着过往几千个日日夜夜,他眼底猩红一片,“你以为……换个人,就能摆脱我?”
他冷笑一声,将婚书塞回怀中,转身走向窗边。
窗外,在遥远的长街尽头,隐约传来喜庆的锣鼓声。
送嫁的队伍,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