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长公主那些名单和把柄,范闲对于官吏风气的整顿更添了几分把握,密信被交到陈萍萍手里,陈萍萍大手一挥,鉴查院精锐尽出,一场盛大的,血腥的官场清洗活动,自京都开始,蔓延至全国。
随着大清洗的开始,每日上朝,都能看到鉴查院和刑部以及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
抱月楼的调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并且咬出了越来越多的事情,顺着这些事情,查到最后,都落到了几位先帝的皇子身上。
范闲可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更何况,他与那几个皇子可算不上是一家人,甚至,随着那几位皇子做的事情被一一揭发,范闲的帝位越发稳固。
日子就在范闲与沈幼安一个教一个学中缓慢溜走,直到有一天,宜贵嫔的闯入打破了这平静的氛围。
李云潜已死,他那些妃嫔总不好继续住在宫里,这些人虽然不多,但是加上伺候她们那些宫女太监,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但是后宫这些人吧,不是母族没了,即使母族害怕惹怒范闲这个新帝不敢接走,唯有一个宜贵嫔,柳家人是要接走的,就算柳家人不接走,柳如玉也是不会看着姐妹吃苦的。
范闲无法,只好找一处宅院,令工部修缮一下,让她们住进去,只是没想到太后和皇后被发疯的李云睿一波带走了,淑贵妃和宁才人相约去了豆沙楼,到最后反而 只剩下了这个有家可归但是放不下自家孩子的宜贵嫔。
沈幼安神鬼莫测的手段,只要有点人脉的人,几乎都知道,所以民间传说这几个前朝皇子是作孽被天罚了,但是权贵们都知道,这估计是沈幼安的手段。
距离范闲登基已过了十几日,但是李承平依旧躺在那里生死不知,宜贵嫔实在是受不了了,就算知道自己的孩子也做错了事情,但她想着也不是什么大错,自家孩子也是被李承泽哄骗了,再加上她与柳如玉素来关系不错,儿子和范闲看重的范思辙关系也好,所以她鼓足勇气来求一求范闲。
做平民也好,哪怕是坐牢,也有出狱的那天,也好过这样,不死不活,作为母亲,她总够种感觉李承平躺在那里,虽然好像死了,但是他是能感觉到外面的。
沈幼安与范闲从小山一样高的奏折中抬起头,看着闯进来哭的梨花带雨的宜贵嫔,两个小脑袋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柳姨,谁欺负你了?”因为柳如玉的关系,范闲对宜贵嫔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陛下,承平做错了事情,您怎么罚他都可以,求求陛下,让承平醒过来吧,他这样,我实在是害怕。”宜贵嫔跪伏在地上,双眼哭的通红,自从李承平中了石化咒,她是日日哭,夜夜哭,心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沈幼安与范闲对视一眼,坏了,把那三个人给忘了。
登基之后事情确实是多,这三个也没闹啥幺蛾子,石化着呢嘛,确实闹不了幺蛾子吃,其他人也以为他们俩是故意的,杀鸡儆猴立威呢,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三个人。
至于他们原来的手下,拜托,新帝都登基了,他们闹什么,是生怕新帝想不起他们来,自己死的不够快吗?他们只是想要从龙之功,又不是对自己的九族没有眷恋了,给他们几个弄醒干什么,一起造反吗,造一个大宗师的反?还不如全家一起上吊死的还痛快点。
要不是今日宜贵嫔来,这两个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沈幼安挠挠头,给范闲疯狂使眼色:你咋没提醒我啊?
范闲眼睛眨的飞快:我也忘记了啊。
宜贵嫔一抬头,看见两人的眉眼官司就是眼前一黑,完了,这是给他娘报仇来了,看来是李云潜的孩子都不准备放过了,该死的李云潜,活着就当承平不存在,毫无半点慈父心肠,死了做的孽还要连累承平。
最后两人还是选择实话实说,主要是再不说话,感觉下面的宜贵嫔快晕过去了:“柳姨不好意思哈,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我们给他们几个人忘了,我们现在就去给他们解开。”
宜贵嫔越想越愤怒,都准备去挖李云潜那个老匹夫的坟鞭尸去了,结果,范闲说,忘了。
宜贵嫔的目光太炽烈了,看的范闲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范闲还是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个柳姨啊,李承平身份特殊,心性又太过单纯,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又出了抱月楼这样的事情,日后是只能做个普通人,或许让他跟着思辙做个富家翁也不错,您说呢。”
宜贵嫔抹着眼泪直说好,这样的情况下,能保下命来已经是幸运了,还能做个富家翁,已经是万幸了,她知道范闲让李承平跟着范思辙未必没有监视的想法,可是还能活着不是吗?
沈幼安揣着小魔杖,先去了李承平那里,解了咒不管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就先走了,她始终不是很喜欢李承平这个人,他太像李云潜了,只是比李云潜更加无能而已。
李承乾倒是干脆,醒过来一听说范闲登基了,直接自刎,沈幼安一脚踹飞了李承乾手上的匕首,匕首太小,脚尖还不小心划过李承乾的脸,事发突然,沈幼安用的力气不小,李承乾的右脸瞬间红肿一片,沈幼安也不管他,拎着人丢到鉴查院让人看起来。
从前不是想进鉴查院吗?进去吧你,死,那可真是便宜你了。
到了李承泽那里的时候,出乎意料,李承泽是有人照顾的,虽然不多,但是范无救和谢必安都是陪在李承泽面前。
见到沈幼安来,范无救和谢必安第一时间是警惕的,随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应该是来救自家殿下的,低头退下,只是两个人的手依旧搭在剑柄上。
因为有谢必安和范无救,所以李承泽不像李承乾那样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没有像李承平那样哭泣惶恐,也没有像李承乾那样疯癫地自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幼安,从容地等待自己的判决。
眼前的李承泽,没有平时的疯癫和隐隐的绝望,是温和的平静的,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沈幼安突然觉得,这好像才是眼前人真正的模样。
对于李承泽,沈幼安的观感很复杂,一开始确实是他有了野心,只是后来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确实大多不是出于他的本心,他的父亲不爱他,他的母亲不在乎他,他的眼中已满是苦难,又怎么看得到他人的苦难。
尽管知道没有用,谢必安和范无救还是护在李承泽面前,沈幼安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情深义重啊,为着你当日为他们俩的求情,李承泽,你自己把那些事情告诉范闲,明日过后,世上不会再有李承泽,你说你想远离纷争,这一次,好好活吧。”
李承泽猛的抬头,眼尾微红,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告诉他,好好活,也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是真的想远离那些纷争,所有人都以为他盯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乐在其中,他不止一次听到那些人说他是疯的。
他曾与李承乾亲密无间,李承乾不信他没有野心,他曾对李承平时时照拂,可那个孩子也不信,到头来,信他的,是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
沈幼安走后良久,有一滴泪从眼角划过,不知是为了自己终于有了选择的权利,还是为了突然出现的莫名情愫,李承泽低低说道:“都是兄弟,范闲他还真是.....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