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又是一个繁复,且光怪陆离的梦。
恍恍间,余幼嘉自觉应是又续上了上次的梦境,又步入了那个遍布青纱的宫殿。
许是因为紧绷太久,难得有入梦的时刻。
或许,又是因为梦外已经决定和周利贞共度一生。
所以这回,在听到周利贞质问她的时候,她竟有一种诡异的放松感。
周利贞的声音问:
“你衣物上是什么味道?”
她困得要命,只答:
“布料的味道...罢?”
周利贞又问:
“骗人!分明是香料的味道!衣襟衣角衣摆袖口......全部都有!”
她又答:
“哦,那你说有就有罢,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利贞则全然没有她这份闲适:
“怎么会没事?”
“怎么会没事?!”
“那分明不是你身上的香味!”
“你去哪里了?从谁人身上沾染上的?缘何去了旁人的别处,还回来这里气我?”
“你根本不是真的心里有我!”
声声质问惹得人几乎头皮发麻,余幼嘉上次就见过梦中人一言不合就抬手自尽的脾性,只得解释道:
“怎么会呢?是你想多了。”
“许是这段时日以来连小娘子居家,她带的体己中有不少香料的缘故,平日里女孩子们的衣物都一起浆洗,沾染一些也是有的......”
周利贞沉默几息,又问:
“连小娘子?”
余幼嘉在梦里也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她阖着眼,慢吞吞将初遇连老侯爷与连小娘子,以及后来两人登门托付的事件说了,便又听周利贞十分委屈道:
“你还说我不明白,你才不明白呢!”
“什么小娘子......什么平日里你们的衣物都放在一起浆洗......她也想和我抢你.....她们都要和我抢你!”
“她们的衣物怎能和你的一起浆洗呢?分明...分明应该我们二人的衣物放在一起浆洗!”
“我们才是夫妻!合该一同起落,洗完后同竿而晒!你身上有别人的香气算是怎么回事?”
“况且,况且,那什么小娘子初次见面就心悦你,她一定没有安什么好心思!”
“你不许和她在一起,听到了吗?”
“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余幼嘉本就困顿,伸出手去,揽住周利贞的肩膀,顺势拍了拍,试图将人也哄睡觉: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周利贞似乎气恼委屈的厉害,可她轻轻拍,慢慢哄,竟也将人哄好了一半。
余幼嘉含糊道:
“但我对旁人,当真没有像对你一样。”
“你最好,最好,最好.......”
此言既出,周利贞原先没被哄好的另一半竟也被哄好了。
余幼嘉迷迷糊糊间,突然灵光乍现一件事,问‘梦中的周利贞’道:
“.......你上次,自尽的伤疤,好的如何?”
“你要自洽些,需得明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上次梦中周利贞一言不合就割\/腕\/自\/尽的事,确实让她惊讶的厉害。
但,回应她的,却是一片沉默。
周利贞似乎还想再问,可余幼嘉已经彻底在混沌的迷梦中迷失了神智。
她便可不得闲的累了很久,也喝了不少。
宿醉之后,总觉得脑中有些疼。
不过还好,那痛没有维持多久,余幼嘉就又迷迷糊糊的醒来。
如同每个熬夜者第二天反倒精神奕奕一般,余幼嘉也没例外。
她醒来时外面天色刚刚放亮不久,不知道昨夜有没有睡了一两个时辰,口中干渴的厉害,她下意识想起身给自己倒杯茶水,但刚刚侧首,才发现自己怀中竟抱着个人。
美人衣襟大敞,露出大片凝白精致的锁骨与肌肤,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日光透过薄纱而来,淌过他沉睡的侧脸,睫羽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细影,散开的墨发缠在颈窝,衬得唇色诱人。
周利贞。
是周利贞。
他们昨晚竟是聊着聊着就睡着了,直接睡在青纱帐内的软榻上。
难怪头痛......
余幼嘉暗道一声不妙,自觉贴心的将表哥滑落至腰间的被子重新盖回到他的身上,正准备翻身而起,脑中却不合时宜的又想起昨夜磨人万分的梦境。
余幼嘉稍稍犹豫了一息,到底是凑上前,在周利贞的颈边细细嗅闻一口。
她从前没有细细分辨过这种小事,也是这一嗅,她才发现,周利贞身上似乎多了些香气......
不,许是本来就有的?
他的香,是一种介乎暖香与冷香之间的香气。
像春日未化雪气下缠着的一缕残梅,也有些像是熬药后,药炉底压着微苦的药渣,混杂着些炭火余烬下寂寥的涩意。
几不可闻,可又无法忽视。
和女孩子的香确实不同,但各有各的好。
余幼嘉下了结论,旋即利索的翻身下榻,将软榻前案几上的残茶一饮而尽,理了理衣服,就准备回家。
可偏偏也正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了细碎的声响。
余幼嘉回了头,就见还有些倦意的周利贞慢慢撑起身,大片如瀑的墨发倾泻散落,发尾轻摆,足以摄人心魄。
余幼嘉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拍拍屁股走人,还是应该多留一会儿,犹豫问道:
“表哥醒啦?”
周利贞似还有些茫然,揉了揉额角,问道:
“如今是什么时辰......怎么你都要走了?”
余幼嘉着实不好答:
“我也没听见更声,我去问问小九。”
周利贞沉默几息,指尖微动,像是才发现腰间的凉意:
“也好......”
“只是若去的话,回来可否帮我带一身干净的衣裳?”
“表妹昨夜拉着我喝酒,我实在喝不下,你却说不能躲酒,什么我喝不了,腹肌喝也一样,然后全泼到了我身上......”
余幼嘉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酒品原来这么差,为自己失去的良好品德默哀了一息,给了周利贞一个等我的眼神,然后撩开青纱帐走了出去。
门廊处小九和十四已经回来,余幼嘉到二人面前时,二人正在分食一个胡饼,站位也没有像原先一样分的极远,显然是误会已消。
余幼嘉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扫见二人模样,又略微有些惊诧:
“小九,昨夜你们开解完没有睡觉吗?你眼下的青黑都要掉到地上了。”
小九正在啃饼,闻言一下呛住,猛捶胸口好几下也没缓过来。
十四挺身而出,想要解释,于是余幼嘉的神情便更一言难尽了一些:
“你更严重,你虚的像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你们昨夜去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