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地洞中,
没有一丝光,
只有铁铲飞快而静谧地挖掘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隐匿传播……
而随着不停的铲挖,大量湿漉漉的泥土、夹杂着汗液,被紧密衔接的军卒一筐筐传递出洞外。
“咔……”
蓦地,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打着了火燫,查看地上的漏壶跟绳尺!
几个正在赤膊挖掘的军卒急忙住了铲,围过来问道:“将军,怎么样了,还差多少?”
“将军”沉思了下,灭掉火燫说:“已经越过河底、过去城墙十多步了,再挖三十步就可上拐到地面。”
“阿弥陀佛,总算护城河没事!”
士兵们长出了一口气。
一名军卒半开玩笑说:“神佛保佑,向上面不要挖到茅坑才好呀!”
“将军”笑骂道:“乌鸦嘴。——真要是有茅坑猪圈,就让你第一个上去!”
其他人哄堂大笑。给原本沉闷的隧道里,多少增添了一丝生气。
“快挖吧,少废话了。现在已快四更,离薛将军约定的时刻只剩半个时辰。若耽误时辰让本将挨了棍子,我也饶不了你们!”
“是!”
几个人急忙又换班挖了起来。
狭窄而潮湿的地洞里,瞬间又恢复了静谧与忙碌。只有军官那颗期待与忐忑并存的悬悬之心,在随着漏壶的水滴、一点点跳动……
他是薛世卿手下的一名牙将,执行的则是大魏皇帝的“鼹鼠行动”。——顾名思义,就是挖地洞呗!
这是魏军的瞒天过海之计。
首先,都督苏彦超派人大张旗鼓地建造云梯和箭楼车,让燕国人以为他在组织下一波强攻;
而到了夜里,则借着夜色的掩护,让世卿分派十几支军卒开挖隧道,秘密杀往城里。
所以眼下的这些人,只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隧道在漆黑的空气中,不断向前延伸。
而随着绳尺越来越短,几乎每个人的心弦、也都绷了起来!——毕竟,谁也不知道上面什么情况呵,万一挖到了燕国的衙门、或兵营,可咋办?
牙将这会儿也更加焦虑,又“咔”地打着火燫、查看了下前移的漏壶。
“呼隆——”
这时前方忽然传来异常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几声狗叫!
一个军卒蓦地惊呼了一声:“通了……通了、将军,挖通了!”
紧接着、一股清新的夜风灌入了隧道,令几已麻木的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兴奋起来!
唯有军官却迅速灭掉火燫,喝骂了一声:“找死!——快噤声!”
众人急忙安静下来。
军官往前凑了凑,望了望黑蒙蒙的微小洞口、低低自语道:“这还没向上挖呢,怎么就通了?不会是挖进个地窖吧!”
拄铲的军卒在旁笑道:“将军,这样岂不更好,不用再担心出去了被人看见!”
军官没理他:“再挖挖看!”
“是!”
所有人立刻行动,不一会儿就豁然开朗,前边现出一堵黑乎乎的新土壁、还有几捆干柴!
军官心念一转,忽然大惊道:“不好!——快撤、快快!”
但是即便这声喊,也已经晚了:洞口上面忽然飞下来无数的火把、火箭,一下点燃了洞口的砍柴——
“呼……”
刹那间,
浓烟滚滚,
被地风呼地吸入洞中、快速蔓延开去!
里边的魏军立刻扔掉筐铲、踢翻了漏壶,仓惶逃窜;
而外边的人却毫不知情,慌乱间与逃跑的人群冲撞、践踏到了一起,将本就狭小的洞窟堵了个严严实实;
以致最后,
烟雾笼罩了整条隧道,除外边洞口有少数人逃生外,其余全被呛死在了里面。
而相同遭遇的,又岂止这一个呢!
几乎同时,十几条隧道中除了尚未挖通的、差不多都是如此,一下就损失了数百个的军将!
薛世卿怒火攻心!
——这些人里,有几个可是自己的得力部下呀,还有那么多的精锐,居然眨眼就毁于了自己的无能!
于是一面命人严守洞口,一面赶往中军帐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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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闵此时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打发高怀佑出去查探呢,就看见薛世卿匆匆进帐、单膝跪地道:“陛下,臣下指挥不利、致使数百军卒葬身洞中,特来请罪!”
萧闵一惊而起:“是何人识破了寡人的穴攻之计?”
“臣下不知!”
萧闵一皱眉。
禁不住暗吸了一口冷气。
他万没想到,这城中居然有人看穿了自己的瞒天过海之计,而且“以洞制洞”,早就挖下壕沟、备好引火之物,只等自己上钩了!
想到这里,不由怒从心起,迅速又想出一计,转身安慰小将说:“此非卿之过也,是朕太低估燕国人了!”
薛世卿拜谢。
都督苏彦超进帐,俯身奏道:“陛下:众军尸身尚在洞中,臣下想即刻封堵洞口,让他们在此入土为安。”
萧闵凄然一叹说:“英雄百战死,马革裹尸还。可朕即便无法带其还乡,也要令杀死他们之人、去为他们殉葬!”
苏彦超一惊:“不知陛下计将何出?”
萧闵随手取过笔、在纸上写下几句话,递给两个爱将说:“照计行事!”
二将接过手谕一看,立刻大喜,插手说了声:“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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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攻反胜的燕国城内,此刻并不比魏营安宁——
疲惫的士卒,正牵着狗、举着火把沿壕沟四处巡察,唯恐漏下一个盗洞。
而身为主将的慕容骏,自然更不轻松。正同西、南两城的守将——屈突通和霍查,站立在坑道边,一面凝望着洞口灰烬上的余烟、一边盘算着魏军接下来可能的报复行动……
“狼主,”
南城官霍查心有余悸地说道:“今夜若非您妙算如神,恐怕就要被南蛮得手了呵!”
慕容骏只是淡淡一笑,依旧没说话。
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一场被动的小胜而已,根本没触及魏军的痛处。
西城官屈突通看懂了主将的心思,不无忧心地说道:“早听说这个魏国皇帝,可是个如假包换的狠人呐!而今夜之战,对其伤害不大、侮辱性却不小,这厮能善罢甘休嘛?”
王子蓦然将目光,从余烟中移开,回望二将说道:“所以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呀,一定要找准魏军七寸,将其彻底打残打痛!——来,随我去城上观望下动静。”
“是,狼主!”
二将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