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承岚是抱着那些东西出去的,两个锦盒置于腿间,手执玉衡弓,实在分不出气力转动轮轴,才默认让余袅出去找人了。
廷阳来之前,他细细将唇间的血迹擦尽了,若是廷阳见了,定又要大惊小怪叫崔栉来,他不能再耗费时间诊治。
一路回宫,温承岚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三样物什上,不假手于人,不准任何人触碰。
“陛下,回摘星宫吗?”廷阳轻声问道,温承岚好不容易愿意踏出摘星宫,私心里他不想温承岚再回去。
不知为何,他总暗暗觉得摘星宫会永远困住温承岚。
温承岚没多犹豫,“回紫宁殿,明日上朝。”
廷阳显然一愣,温承岚选择回紫宁殿,就已足矣令人吃惊,上朝一事,更是他想都不敢想。
难道来元府一趟,取了元惜昭的遗物,温承岚真的释怀了?
廷阳将信将疑,隐隐的担忧毕竟只是欣喜中的小部分,温承岚进去,他就担惊受怕,随时准备叫崔栉来。
没想到温承岚的状态看上去竟还不错?
回到紫宁殿,温承岚服了药,主动让廷阳燃了安神药香,打算早早就寝。
好似回到了最初,一切都没有发生。
温承岚甚至还与廷阳说了好多话,嘴角隐隐带着笑意。
恍惚间,廷阳真觉得以前意气风发的太子殿下回来了,开心得几乎要落泪。
吴厌守在外殿,神色也不由柔和许多,打心底的怀念。
次日一早,温承岚按时去上早朝。
听闻陛下微服私访舒州,而舒州时疫,与百姓共患难,平安归来。
而那韩氏一族之事,也沦为朝中密不可宣的点醒。根基深厚世家大族们尚不堪一击,他们自谨言慎行。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洪福齐天,乃大景之福!”
……
见到温承岚上朝,满朝文武跪拜之余,争着祝福,想给温承岚留下好印象。
温承岚面不改色,抬手打断他们,“好了,众卿平身。”
“今日一朝,朕只为一事。”
温承岚俯瞰着下面众臣,眼前一阵恍惚,似看到了元惜昭站立其间。
他轻晃了晃头,指尖紧紧嵌入了手心中。
昭昭,就许我自私这么一回吧……
我还是接受不了完全放开你,只祈求你与我留下这后世的丝毫羁绊。
温承岚眸光微动,掷地有声,“朕满足你们的提议,决定立元氏嫡女元惜昭为后!”
站在最前面的贺璋猛然抬头,深深看着温承岚。
满朝哗然,议论纷纷,虽新锐不少,但也不乏有人知晓温承岚与元惜昭的纠葛。
昔日内阁中丞执着象笏站出来,“陛下不可。”
“元惜昭曾为首辅,又为元氏族长,前朝内庭向来泾渭分明,没有如此先例。”
不等温承岚开口,贺璋先一步站出来,
“大人言重了,如大人所言,那元惜昭还曾为东宫太子妃,可见早在先帝时,已有先例。”
贺璋确没有料到温承岚会做到如此地步,即使他们亦悲痛万分,可元惜昭已亡故,这与冥婚有何差别。
但他多少了解温承岚,温承岚此番必为,生怕不能如愿,崩断了温承岚心里那撑着的最后一根弦。
与其徒增伤亡,自要站到温承岚一边。
好在元氏消息封闭得好,这中丞显然不知元惜昭已亡故,要是知道,怕是要当场以头抢地尔。
中丞一时语塞,望着贺璋,一脸恨铁不成钢,昔日在内阁共事,他评判贺璋孺子可教,是不可多得的治世良才。
怎么到关键时刻,这般不靠谱,还与他对着干。
“陛下,那不知元惜昭如今何在?”
一语落下,贺璋真是为他捏了把汗,温承岚虽不残暴,真是触及逆鳞,可不好说。
“不劳大人操心,朕自会同她在一处。”
温承岚一手搭在皇椅旁,手里不知何时把玩着金黄的令牌,那是当朝帝令,主掌杀伐。
“元氏异人历朝历代,劳苦功高,平疫有功,流放之罪已免。”
“元氏嫡女元惜昭,昔为景朝的首辅,为朕的太子妃,今亦为大景的皇后。”
他随手将帝令掷到一侧,“诸位,可有异议?”
说得是疑问,众臣可听不出半分疑问之语气,倒是看那帝令看的心头发慌。
先前还想一起反对的人打起了退堂鼓。
陛下年少有为,登基以来,政治清明,国泰民安,除了后宫空虚之事,没有什么可以诟病的。
说白了,不过是想自立一位皇后,娶一位妻子罢了,何况那元惜昭也算一代奇女子。
他们实属犯不着冒着身家性命抵抗。
一时满朝静寂,不再多言。
贺璋带头道:“尔等遵命。”
“尔等遵命!”众臣附和。
温承岚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朕觉该让众卿知晓,先帝遗诏曾言先大皇子携其子久居山野,而朕奉行找回了先大皇子之子。”
他垂首向贺璋的方向望去,见贺璋也在看着他,他转移了目光。
“贺相贺璋乃皇室血脉,朕之皇兄。”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瞬间聚在贺璋身上,朝堂多日不见温承岚,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两件众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事一出,一时都不知更为惊叹哪件。
温承岚说完,没想多留,他相信剩下的贺璋能解决好,他已迫不及待去寻自己的归途了。
“退朝吧。”
温承岚语毕,招了招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龙椅转移上轮椅。
大多臣子关注点还在贺璋身上,言语尚未组织好,就听温承岚说退朝。
抬首之际,又眼睁睁见端坐明堂,风华无双的帝王坐上轮椅,双腿不良于行。
“陛下,这……”
感受到下面如炬的目光,温承岚毫不在意,应道:“还忘了告诉众爱卿,朕双腿已废。”
随意的像不是在与自己无关的。
说罢,再没了下文,不管不顾下面的惊诧各异和议论纷纷,温承岚转至龙椅侧后,让司礼太监快速将自己退了出去。
从前腿伤重,他日日坚持上朝,每次都是等大殿没有人了,实在坚持不住,都要咬牙强撑着走到后殿,方扶着阮钰坐轮椅。
不敢泄露出半分儿龙体有恙。
最后这一回做派,倒是与那些昏庸帝王有几分相像。
有何关系呢?
他连最在意的都失去了,还有什么怕失去的……
终于熬到这一刻了,他等了那么久,终于能一身轻松去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