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西戎,一行人多日赶路,自是疲惫。但当见无垠的戈壁黄沙沐浴在阳光之下一片金黄,再见军营演练笔直升起的狼烟漫向天际。
如此雄浑壮美之景,人为修饰的成分少之又少,方显天地之广阔,人之渺小。仿佛人世间众多纷扰,不过是须臾间一阵风沙。
宁归悦手持红缨长枪,一侧策马而行,英姿飒爽。“太子殿下、太子妃,这大漠风光比起那朱红宫墙,如何?”
元惜昭见她一入西戎军营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嘴角一直荡漾的笑意,甚至对自己的敌意也彻然消失。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意,附和道:“这大漠之中皆是自由的风,配得上将士们的豪迈气质。”
“这边疆向来艰苦,如今同将军一览,也是自得其乐。”温承岚眺望着远方,伸手感受着大漠的风沙。
雅塔城门外,卫兵们远远看见景朝旗帜,以及宁归悦红缨长枪一抹艳红若隐若现,早已肃然站好。
近了。“恭候太子殿下、太子妃,恭迎绥襄将军!”城楼上下十余人却喊出了成倍的气势。
简单问候过后,一行人进了城门。城内虽然黄沙扑面,但也一片热闹。
往来摊贩众多,有许多胡人面孔,只是都穿着汉族服饰。
或许是因为为了安全,车马周围都配了士兵,元惜昭莫名感觉城里百姓投来的目光除了冰冷,就是乞求之意。
温承岚也皱了眉,发问道:“雅塔城原西戎驻民为多,为何如今都一切按着中原的生活方式实施?”
宁归悦显然一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是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将军。
在她心中,自然以本国本族为重,成王败寇,既然成了景朝开疆拓土之地的雅塔城,如此这样也没什么问题。
她也未多想,继续向前带路:“这是陛下的旨意,既为景朝子民,该是一致的。殿下还是先前往军队练场督军吧。”
温承岚又仔细扫了扫周围,继而加速策马走入前方:“宁将军,令你的副将接应我前去就好,你带着太子妃逛一逛城中。”语毕,快速的回看了一眼元惜昭。
两人眸光相接,元惜昭了然他的想法,接话道:“这样甚好,此次前来,除了督军,亦是体察风土人情。”
宁归悦向后招了招手,一军士立刻上前。“太子殿下,于奕几日前夜晚出去探路,不慎落入寒泊中,染了风寒,或影响到殿下。这军士是练兵总校头,他带你前往吧。”
温承岚自然地一笑:“这样也好,我们这次来也带了名御医,我会派他前去看看。”
元惜昭一直盯着宁归悦,宁归悦一瞬间脸色似乎有些僵硬,但像是错觉一般,又立刻恢复正常。
“那就先谢过殿下了。”宁归悦拱手。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一矮小身影听后,极速向于奕住处跑去。躺在榻上的于奕见来人冲进来,双手用力撑着榻板,艰难地倚靠起来。
“缪朵,可是有什么变故?”于奕见她跑得头上的银丝一直发颤,心沉了下去。
被称作缪朵的小少女,气喘吁吁回应道:“哥哥……你为何当初不听宁姐姐的劝告,宁姐姐说你染了风寒,太子派了御医要看你,这样……这样就暴露了啊!”
于奕一时感到全身无力,不禁自语:“是我不好……我不该擅作主张,不是我,他也不用受尽折磨而死。”
看着杀敌无数,眼都不眨一下的于奕红了眼眶,缪朵心下一酸:“我见这太子来时,从不自称本宫,都是一般对待军士,也许你和他坦白,他会帮徐氏翻案。”
“哈哈!这可真是个笑话!”于奕笑声中充满悲凉,“缪朵,他宠爱的太子妃,可是元氏嫡女,他帮我?他不和元氏助纣为虐就不错了!走到今天这步,我早没有退路了。缪朵,你出生苗疆,身怀秘书,让一个人病一场自然不难吧。”
缪朵一步跳上木椅,微微俯看着于奕,稚嫩的口音一时消失:“难道你这一生就为了报仇?为了为徐氏翻案,你屡次不顾性命,你知不知道宁姐姐对你……”
“你不要说了!”于奕猛然打断她的话。
缪朵见他逃避,怒从心起:“好!你别担心,我马上给你找让你生病的药,自保你假戏真做。”
她本以为就这样了,但她转身之时,竟然听到了于奕毫无气力的声音:“你宁姐姐,我配不上她……”
此时,街道上元惜昭和宁归悦才逛了一会儿,便有了故事。
原是走过一家酒肆之时,一年轻男子突然扑倒在元惜昭她们面前,惊起一地黄沙。
身后还伴随着店小二怒骂:“是胡人进来坐着本就是大罪,竟然还没有铜钱,偷偷喝了我那么多好酒!”
元惜昭见他果然独树一帜一身胡服,款式普通低调,只是袖领间竟攥着金线,再见他微黄微卷的头发,一时惊奇。
再听原来此处地域歧视远比想象严重,她一路看来,雅塔城中居多的西戎人,被迫抛弃了自己的文化习俗,才能有勉强一席之地,甚至于酒肆都带着偏见。
心中一番感叹皇上此举不得民心,必然适得其反。
在她思索间,那青年男子咳了几声,慢慢要爬起来,但却晕头转向地摇摇晃晃。见周围的人都看着他,甚至着景朝服饰的胡人都漠然个。
元惜昭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那男子抬起头来,五官深邃立体,鼻梁挺立,瞳孔微泛着蓝色,灰尘沾染下仍能看出白皙的肤色透着醉酒红晕,泛黄的短发错落有致,右耳耳骨处幽蓝色的耳钉格外耀眼。
不等他人感叹一下这胡人绝妙容色。却见他眼神一片迷茫,揉了揉眼,看着元惜昭:“姐姐,他们打我,你是好人,你帮我,我给你吃糖,哈哈!”还扯着元惜昭的衣袖不放手,又摸索着身上想找出一块糖。
这看似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的行为举止,都在告诉别人他是个傻子。
宁归悦见此,忙一把用力扯下男子拽着衣袖的手,“来人,把他扔出城外!让太子妃受惊了。”
“且慢!”元惜昭拿了银子递给店小二,又上前向宁归悦附耳言语良久。宁归悦才点了点头。
于是元惜昭前去找温承岚会合的队伍中,多了一个傻子。
到了住处,温承岚还未折返,宁归悦不放心让那个男子留下,一直盯着他。但见他要么在玩手指,要么在不断闹闹喳喳地讨好元惜昭,全然就是一个孩童思维。
这才留了护卫又再三嘱咐,然后前去校练场。元惜昭见他一身都是尘土,令护卫带他去梳洗一下。
想着这次没带余袅来,真是有些后悔,温承岚前时给她的眼神,她知道他们想到一块儿了,刺客那晚,宁归悦碰巧前来就抓了刺客,那刺客又格外伤重,未免太巧。而这一趟,周边基本都是宁归悦的势力,可信之人几乎没有。
梳洗过后,那男子周身的气度更是凸显,莫不是眼神时清澈而时呆滞,言行幼稚,没有谁会觉得他不正常,甚至还该是个不一般的人。
元惜昭拿了一块湘瑰糕出来,他的目光一下就锁死在糕点上,似乎下一秒就会垂涎。“你告诉我,你从哪来?你是谁?这块好吃的糕点就是你的了。”
“啊……姐姐,那我偷偷告诉你吧,你不能告诉别人哦!”男子稍微走近,小声道:“我家在很深很深的大漠,我是偷跑出来的……”
听到这个形容,元惜昭失笑:“好吧,那你叫什么?”
“思,结,麒。”男子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说出来。元惜昭这下笑不出来了,手上的糕点也被抢走,也没反应过来。
因为她没记错的话,“思结”可是西戎人皇室的姓氏。
见她没反应,思结麒以为她没听清,又加大了声音喊道:“我叫思……唔……”这军中视西戎人为死敌,元惜昭第一竟想他身份暴露毕要被利用,甚至性命堪忧,好生无辜,情急之下,拿了一块糕亲手一把塞入他嘴里,断了他的呼喊。
而这时,温承岚看了练兵,又听宁归悦说元惜昭带回了个西戎人的事,匆匆地赶回来,他的角度看去便是元惜昭拿了一块糕喂给思结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