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仓此刻还在教室里发呆。
一向高冷的焦韫为啥要关心他?她为啥知道他夹着咸菜啃馒头?
受到女神的关心,本来应该高兴,可为啥又拒绝女神的垂青?
万家仓得出了结论:那不是关心,那是怜悯。
他刻意的伪装被人无情撕破,露出了软体,就像蜗牛被碾碎了外壳。
因为怜悯,女神瞬间变成居高临下的傲慢女王。
反正已经尽到提醒的义务了。去不去,入不入坑,都和万家仓没什么关系了。
万家仓悄悄藏起那块红砖,如果不是焦韫跟在后面,路公子的脑袋兴许已经绽放。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回家种地。或者跟着亲戚去南方打工,这跟上完三流高校殊途同归,还不如提前创业,减轻家庭的压力。
焦韫的同情,让他反思,自己明明穿着坚强的外衣,为啥在别人眼里,还那么惨?
究其根本,还是自己不够强大。三年来,他第一次通过反思,得出这个结论。
假设焦韫早点刺激他一下,可能早就改变了他的观念,也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成绩。
还有几十天了,且不管结果如何,做好眼前的每一天。
万家仓振作起来,不再纠结那些小心思。
学习到黄昏,万家仓决定拿出50块,挥霍一次。
先去理个发,重新定义外在的形象,再去地摊选一件合适的外套,然后点一个肉夹馍,鼓励一下自己。
再惨淡的人生,也需要一点仪式感。
校门口有几家理发店,专对学生,很便宜。
万家仓习惯去丽姐那家,她对人随和,不戴有色眼镜。
“以后理发要勤一点,头发又长又乱,影响了高中生的形象。”
“高中生应该啥形象?”
“充满理想和志气啊,有理想有志气就该有朝气,对吧!朝气,从发型开始。”
“那丽姐就帮我选个有朝气的发型。”和老板娘聊天,万家仓倍感轻松。
“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机会重新活一次。要是有,我会痛改前非。”老板娘总是主动找话题,让聊天不间断。
“你现在不是挺好吗,还不满足?”
“谁不想考个好大学,找个体面的工作。我高中时的成绩其实挺好的,只是后来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成绩一直下滑,后来呢,爱情也没了,大学也没进去,要说有啥变化,就是不修地球修脑袋了。”
万家仓故意逗趣:“是你追人家,还是人家追你?”
“先是人家追我,把我当一朵花,我就陶醉了,付出了真心。结果人家反倒不珍惜,移情别恋了,我反过来追人家遭到拒绝,被全班嘲讽,搞得灰头土脸的,啥也不是。这说明啥?说明感情不能暴露,更不能主动,一主动就犯贱,哈。”
老板娘的语气,就跟讲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万家仓也跟着笑,不过是苦笑。以史为鉴,幸亏他没暴露内心。
老板娘问:“小伙子呢?有没有犯贱的历史?”
万家仓自负起来:“我?才不会,考取功名才是第一要务,哪有闲工夫风花雪月?”
老板娘翘起拇指:“强悍,有志气。那姐姐就等着欣赏你的录取通知书咯?不过,姐姐有个疑问,小同学要回答我。”
万家仓知道她要问什么。
“告诉姐姐,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下手那么重,简直没人性。”
万家仓故作淡定:“你不会以为我与别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吧?”
“高中生打架,还会有别的原因?”
“真不是,是我自己摔的。我体质好,免疫力强,几天就恢复了。”
老板娘笑:“我倒真希望你为所爱干仗呢,那才是男子汉。有些男生平时天花乱坠,关键时刻撒丫子就跑,一点担当都没有,在校门口理发,贱男生,我见得太多了。”
理完发,跑进来一个鼻涕小屁孩,嘴里喊着妈妈,要买玩具。
老板娘自嘲道:“你看,姐姐再次犯贱,生下这么个淘气包,他爸爸就丢下我俩跑了。”
“姐姐别贬低自己,你一定会过的很好。”万家仓付钱的时候,安慰着。
到了夜市一条街,万家仓跑了几个地摊,终于挑出一件如意的外套。
人间四月,他还穿着冬服,那种束缚,感受不到春夏交替时的舒爽。
这件藏青色休闲服,穿着挺合身,价格也称心,摊主也是个小青年,一听是高中生,人家主动降价,才收个三十五的本钱。
节省下来的十五,八块理发,七块就能买一个肉夹馍,外加一个卤蛋。
挥霍了一回,万家仓虽然有点心疼,但获得感很足。
返回的路上,他穿着新买的休闲装,腰杆挺得很直。
除了哥哥拿来的,他花任何人的钱,都挺不直腰杆。
回到学校,万家仓洗了个澡。这次洗澡,万家仓来了个创新。
他把一件粗质的旧衣服撕成一条搓澡巾,拽着两头,使劲刮搓全身。
他想搓掉陈旧的自己,搓出一个全新的高中生。
老板娘说的对,人坚决不能犯贱,一旦犯贱,腰杆就无法挺直。
澡堂子里学生很少,万家仓就使劲搓,尽情冲洗。
最后在镜子前,看着新发型,又看看伤痕,他暗自发誓。
最后努力一把,即使考不上好学校,将来也要拼命挣钱,挺直自己的腰杆。
感谢焦韫,没有你的刺激,我还在迷宫中打转呢。
万家仓这样自我安慰,突然又想起明天的生日宴了。
。。。。。。
焦韫也在卫生间洗澡。她刚刚过了一道心理关口。
她要克服一种尴尬,就是面对自己的躯体。
打开花洒的那一刻,焦韫极度恍惚,灵魂几乎出窍。
她没真正端详过焦韫的原身,雾气缭绕的镜子里,呈现出颀长的轮廓。
但转身相顾,却是惊鸿一瞥。抚摸所感受到的光洁柔滑,与此刻渐渐明显的曲线,组合出凡间难觅的仙姿妙形。
如此美妙绝伦,平时都掩藏在宽大拖沓的校服里,像极了韬光养晦。
脱去校服,就如佛光初现。
水线飘洒的瞬间,焦韫几乎不敢抚摸,她怕不小心,惊醒了躯体内原本沉睡的灵魂。
难怪万家仓会形容焦韫为“宛若仙子”,何须假设,她就是仙子。
难怪在老爸眼里,女儿胜于一切,她真的美到民神杂糅,不可方物。
焦韫要战胜自己的怯弱,以及心底里无意识的抗拒。
她必须接受这一切,珍惜这一切,扞卫这一切。
也就是说,她必须无限接近本真的焦韫。只有完全兼容,合二为一,她才会坦然。
包括心灵情感意识上的融合。
焦韫洗完没多久,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那儿撕扯。
偶尔还有难以琢磨的下坠感,又沉又痛。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