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意远远谈不上,梁山众里很多人不喜欢内地客确有其事。
孙小花笑道:“你官老爷还怕草民不成,锁起来扔地牢去。”--“嘻嘻,被嫌弃被骂了是吧?不加理睬便是。那几个叫嚷最凶的,真论起来,没准是一两年前才落户的移民难民呢。”
“他们为何如此敌视内地人?”
“跟你说别理睬,更不用理论。那些个嘴欠的,多半好吃懒做被单位给下岗处理,正吃着低保呢。自己不争气怪别人,看谁都不顺眼。”
“哦,明白了。于是怪新来的内地人抢了他们饭碗。”
“聪明,一点就透。”
“那你是梁山老人还是新移民呢?”
孙小花甩了甩长辫子一脸自豪道:“老家徐家屯…”
“呦,那不得了。我可听说徐家屯在梁山司地位非同小可。”
“徐家屯河对面的桑植镇人氏。”
“那也厉害,正宗的施州籍梁山老人!”--“可你姓孙,施州土家没你这姓啊。”
“你这人好生无礼。”孙小花急了,“土家有大姓就不许有小姓嘛!”
这时来交接班的妹子跺脚提示:“哎呀小花姐,官老爷客人在调戏于你呢,我都听出来了,你咋就听不出来哩。”
不提调戏孙小花的汪彪是被痛骂还是挨揍了,就说说许显纯被火急火燎叫上平台所为何事。
见到曹少,许显纯看他哈欠不断,办公桌上的茶也是刚刚新泡的还浮着层泡沫,断定他是前脚刚到办公室上班。都8点半多了才上班,你梁山司也好、梁山股份也好,够人性化够清闲。
幸福和福利是对比出来的。承蒙太祖爷如慈父般宠着锦衣卫,特恩准早上7点钟打卡。别的衙门可没这待遇,大清早7点整必须到岗。夏天还好,到大冷天每天顶着月亮从被窝里爬起来能有多惨!
“许大人,真真不让人清闲啊。听说,这个啥,昨晚上大人蒙受不白之冤,曹某人替那些混账王八蛋向许大人道歉哈。”--“那个,我写的《石头记》还真有‘见不得人’的蓄意篡改版本,大人回京之后可否帮我给查查,那些书局到底受何人指使要陷害我曹某人。”
那还用查,一准东林党干的。不过手段也确实高明呢,玩个字里行间的把戏,把‘见’字稍许挪动一下,就能给定个诽谤圣上的欺君之罪。东林有能人啊。
“曹委员之托,许某自当尽心尽力。回去立即把书局老板一个个捉了严刑拷问,定还曹委员清白。”
只听曹少恶狠狠道:“宁肯错拿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尼玛,挑拨朝野离间君臣,用心何其歹毒,定要严惩!”
受托曹少清白重任,许显纯见对方无话跟上,便拱手告辞。心下稍有不快,就觉得你曹少架子大了些,你特么求老子办事,却让老子上你办公室临讯听旨。这种混账事不会也是宋人海外基地的遗毒吧!
“留步留步,许大人留步。”
曹少喊住京官大员,一早上把人喊来,可不光求他帮自己出气,还有一事要说:请许显纯为房安东站台,一道参与和东林党的谈判。
这是一场颇有意思的谈判,叫做代理人谈判。受东林党委托,前来施州的东林一方谈判代表却非东林党人,乃是早些年就已致仕返乡的原万历朝首辅方从哲,半只脚跨在了棺材里的一老朽。
“你说奇怪不奇...”
许显纯不客气打断道:“不足为奇。东林谈判代表请了个反对派人士,无非是想强调客观公正么,东林贼子的老把戏了。”
“反对派?此方从哲,并非第三方不持立场者?”
半个世纪50年间的朝廷大员,其作为都装在许显纯浩如烟海的脑海中。“东林惠世扬细数方从哲十大罪:从哲独相七年妨贤病国,罪一。骄蹇无礼,失误哭临,罪二。梃击青宫庇护奸党,罪三。恣行胸臆,破坏丝纶,罪四。纵子杀人,蔑视宪典,罪五。阻抑言官蔽壅耳目,罪六。陷城失律,宽议抚臣,罪七。马上催战,覆没全师,罪八。徇私罔上,鼎铉贻羞,罪九。代营榷税,蠹国殃民,罪十。东林邹元标大骂其‘当时依违其间,不申讨贼之义反行赏奸之典,无以解人之疑。’
东林谷应泰评此人‘时叶向高既去,方从哲独相,庸庸无所短长。’
东林上下论者,谓国之衰,神宗实基之,而从哲其罪首也。”
见许显纯熟练引用背诵,轻松如自己吟唱‘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曹少不由地暗自赞叹朝廷确卧虎藏龙,才子能人多如牛毛。“我还是觉得奇怪,方从哲被东林党这么恶毒咒骂,为何肯...”
“只因此人属百年不遇的和泥高手、调停大师。”--“曹委员,前脚松江出事,后脚方从哲受托东林前来谈判,事情明摆着,松江府梁山商业中心被打砸抢及徐荣被绑票,是东林为本次谈判虚空造的牌。”许显纯想了想,又说道:“既卷起袖子动手了,谈判何宜,不用废话,干就完了!”
“还是听听这个方从哲给东林带的什么话。”
“封美琪,搞徐家,造出两手牌来,好求和。”
“操!这是卫国与卖国之争,是两条路线之争,无和可谈。”--“不过许大人,晓得我司的统一战线吗?既然这位方首辅此遭肯来施州,便是他不愿只做逍遥翁,便有统战价值。”
许显纯站起身来,捋了捋衣摆,“如此,我便与房先生一道会上一会。”
容美镇,梁山司图书馆‘东林党祸国殃民展览室’。
谈判双方,东林一方就方从哲一个人,梁山一方有房安东、许显纯,人数上完胜。谈判地点在‘东林党祸国殃民展览室’,梁山具最强主场优势。
胜负已定,不用废话了吧!
见到坐对面的两个人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大大有失方仪,方从哲心中不悦,乃不肯输了气势,入乡随俗也,也将腿架了起来,嘴上虚席请教:“此等坐相似禹步坐姿,又类川省都江堰二郎神像架腿之姿,民间称作纳腿,贵有司可有称谓?”
“观音像、二郎像,小腿横架另一大腿上。我们这儿,大腿架大腿,也称二郎腿。”--“方翁,二郎腿虽舒适,似你上了岁数之人,记得隔上一刻钟便换腿来架。”
第一回合,双方打个平手。为体现尊重,双方不约而同收起二郎腿,正襟危坐起来。
方老头也坦然,表示自己不善经营家业,日子过得十分苦逼,这回收了东林200两银子的跑腿费,所以该说还得说,把话带到:“韩鑛、刘一璟等表示:两家各具优势,合则两利、斗则双输。”
你个方从哲,居然答应给东林带话,要那么多钱干啥。上头的神圣掐指一算,算到你就一年不到的阳寿了,明年,如果历史不出偏差,老头儿你就该睡进棺材了。
行,接下来该我房安东唇枪舌剑了。
以土官老房和武官许显纯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在当过多年首辅的方从哲跟前完全不是个,所以,他们有备而来。房安东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叠穿越众给他们准备好的谈判稿放到桌子上,接着去掏口袋摸香烟。方老头爱惜身体,从不抽烟。房、许二人自顾自先抽了起来,于是客人一个劲咳嗽表示抗议。房安东无奈,就想把烟给掐了,许显纯却不肯惯着那老头,呛着了是吧,开窗通风,烟味就散了,想让老子不在你跟前抽烟,美得你!
他起身推开窗户,一阵风吹进来,将桌子上的稿件吹了个四散飘舞。
玩球!房安东收拾好纸张,发现稿件上不曾标有页码,特么全乱了!苦也!谈判就讲究个逻辑性,无有顺序何来逻辑。玩球玩球,这回如何向上头交差哩。
把许显纯叫到一边,耳语道:“要不,许大人,你来唱主角,你来朗读如何?”
房安东,我算认识你了!我锦衣卫档案中对你的描述统统得打回重审,你就一甩锅小人。“房部长,这样不好吧。”
“这不是,你开的窗,你引来的风么。”
“好好好,我的错,我来念。”许显纯觉得方从哲本就一和稀泥大师,当下人老珠黄应已老糊涂,能分得清个屁的逻辑性。而且本次谈判就不是冲着东林党去的,主要目的是引导方从哲这些骑墙派一致对敌。引导,引导而已,本就不指望一次说服人家。
许显纯手捧稿件,扫了眼纸上的字,看下来都是些最常用的简体字,基本都认识。当下有了底气,清了清嗓子,“鉴于目前内地尚有相当历史与认知上的局限性,还是让我们以宋人海外基地外来者的认识水平来评判东林党是个什么党?干了什么事?是怎么祸国殃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