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灯光将实验室陷入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之中,这是笼罩人类的更深阴影的前奏。
玛丽声音中的颤抖与我内心不安的悸动相呼应。
从实验室阴暗角落传来的那种喉音咆哮,如此原始又如此“不对劲”,让我们俩都僵在了原地。
那不是设备故障的声音,那是某种……“活物”的声音。
我的手本能地握紧了玛丽的手,她冰冷的手指像暴风雨中的救生索一样紧紧抓着我的手。
接着,一道刺眼的光线划破黑暗,实验室的门猛地打开,露出一个黑影。
“林宇,”一个声音喊道,“我们得谈谈。”然而,无论这场谈话有多紧急,似乎都与此刻弥漫在实验室里的那种逐渐蔓延的恐惧相距甚远。
那咆哮声……它并未消失。
它更近了。
但实验室外局势的紧迫性又是另一种棘手的问题。
闪烁的灯光,鲜明地提醒着我们基础设施的脆弱,也预示着国际合作的希望正在闪烁不定。
我们终于勉强获得了俄罗斯对资源共享试点项目的初步同意,这在即将来临的危机那压倒性的黑暗中,就像一道小小的曙光。
但俗话说,细节决定成败。
而那些细节正威胁着要瓦解我们拼命想要构建的整个脆弱框架。
国际资源协调会议在一间毫无特色、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举行,现场却一点也不平静。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比通过通风口输送进来的循环空气还要浓重。
代表美国研究机构的约翰·约翰逊散发着一种近乎自鸣得意的自信。
他谈到了“美国例外论”以及美国需要掌控自己的资源——就好像正在吞噬整个星系的外星植被会在意国界一样。
他的话就像一记耳光,鲜明地提醒着我们,即使面对生存威胁,有些人依然自私、短视。
在桌子对面,金教授,一位我之前合作过的杰出韩国科学家,紧张地绞着双手。
他认同资源整合的原则,但当他列出一系列旨在保护韩国研究利益的条件时,声音中透露出焦虑。
我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恐惧,害怕被大国吞并,害怕失去他们来之不易的科研成果。
这是一个合理的担忧,反映了困扰我们这个破碎世界的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甚至连一向坚忍的俄罗斯代表尤里,他最初的强硬立场稍有软化,现在似乎又在退缩。
他谈到了“国家主权”以及需要谨慎考虑,他措辞谨慎,以掩盖内心深处对失去控制权、将资源交给一个他们并不完全信任的全球实体的恐惧。
玛丽,一直是个出色的外交官,她优雅而坚定地驾驭着这场艰难的讨论。
她谈到了共同责任、集体利益,以及笼罩在我们所有人头上的巨大威胁,无论国籍如何。
她的话虽然充满激情且有说服力,但似乎没人在意,淹没在了自私自利的嘈杂声中。
我采取了不同的策略,诉诸他们的逻辑和科学头脑。
我展示了数据、预测、模拟——这些冷酷而确凿的事实揭示了我们处境的严峻现实。
我解释了集中资源、分享知识不仅是利他主义的问题,更是生存的问题。
我指出了我们分散的做法所导致的效率低下、重复劳动以及时间和资源的浪费。
慢慢地,艰难地,我看到他们中有些人务实的金教授在一些要求上做出了让步。
尤里,他的脸依然毫无表情,同意在特定领域进一步探索合作。
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是在不信任的鸿沟上搭建的一座脆弱桥梁。
但这是一个开始。
会议室里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虽然紧张气氛依然明显,但似乎稍有缓和。
一丝希望的曙光,微弱却持久,开始穿透阴霾。
我们正在艰难地取得进展。
但当我瞥向约翰·约翰逊时,他的脸固执地紧绷着,我感到胃里一阵冰冷的纠结。
直觉告诉我,这场斗争远未结束。
他探身向前,张开嘴,说道:“那么,关于美国的份额……”这句话悬在空气中,充满了不言而喻的意味。
他停顿了一下,让我们接着约翰逊停下的地方继续……
“……现在,说说美国的份额……”这些话沉甸甸的,像变质的牛奶一样浓稠,让我们刚刚取得的脆弱进展化为泡影。
约翰逊眼中那贪婪的目光更盛了。
他微微向后靠,双手十指交叠,一脸得意自信。
天呐,我真想把他脸上那副表情抹去。
“真的很简单,”他接着说道,声音平稳,但暗藏锋芒,“美国自然需要进行行政监督。可以说,对于任何源自或途经美国控制资产的主要资源调配,拥有最终决定权。当然,对于此次合作所取得的任何……*突破*……享有优先获取权。我们投入最多,自然期望获得最高回报。这很公平,对吧?”
*公平?
* 在紧张的沉默中,这个词显得格外刺耳。
我咬紧牙关。
公平?
当一种星际杂草正在吞噬星系并朝我们袭来的时候?
优先获取权?
最终决定权?
这根本不是合作,而是用官僚术语伪装的吞并。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那种权力争夺,是那种会让我们所有人都送命的想法。
桌子对面,金教授明显脸色更苍白了,他之前的焦虑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紧张地摆弄着钢笔。
这就像看着一只乌龟把头缩进壳里。
真不能怪他。
直面美国政府的代表可不在他的工作职责范围内。
然而,尤里可没那么克制。
他胸腔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没错,是真的*吼声*。
他重重地把手掌拍在桌子上,虽不猛烈,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水杯都跳了起来。
“*监督*?”他重复道,声音里满是讽刺,浓得都能装瓶了。
“你是说美国的控制。你想把我们的资源、我们的数据都掌控在*你*手里,约翰逊?而你却囤积着你们自己的?你以为我们是傻瓜吗?”他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约翰逊。
我们刚刚和他缓和的关系瞬间又变得比西伯利亚的冰还冷。
约翰逊没有退缩。
他只是挤出一个僵硬、毫无笑意的笑容。
“随你怎么说,尤里。这是美国继续参与的不可协商的起点。我们需要确保我们的国家安全利益得到保护,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
*国家安全?
* 防范什么?
是防范韩国多分得一点资源蛋糕吗?
这太荒谬了!
真正的威胁不是坐在桌子对面的人,而是外面那个无声而巨大、正在吞噬恒星的东西。
我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拳头。
多年的科学训练与内心想大喊、想告诉他他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多么自取灭亡的原始冲动在做斗争。
玛丽插话了,她的声音平静但有些紧张,就像一个走钢丝的人拼命不让自己掉下去。
“约翰逊先生,也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监督的*架构*?或许可以成立一个轮值委员会?以确保公平代表并解决每个人的安全担忧。”她在拼命抓住救命稻草,试图挽回点什么。
她那外交家的好心值得称赞,但这感觉就像用创可贴去修补严重的胸部枪伤。
“公平代表听起来……效率不高,”约翰逊从容地反驳道,挥了挥手就驳回了她的建议,“我们需要果断的领导。迅速的行动。美国最有能力提供这些。”
气氛凝固了。
我们刚才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之光瞬间熄灭了,被约翰逊的野心彻底碾碎。
金教授看上去彻底绝望了。
尤里往后一靠,双臂交叉,脸上是一副坚决拒绝的表情。
那座脆弱的桥梁不仅裂了,还掉进深渊里了。
我从约翰逊那得意的脸看向尤里愤怒的脸,又看向金教授绝望的神情,再看向玛丽紧张的表情。
我的数据、我合乎逻辑的论点,在这堵根深蒂固的利己主义之墙面前毫无作用。
我们不只是在和世界树作斗争,我们还在和自己作斗争。
而现在,感觉我们输得很惨。
会议不仅陷入了僵局,感觉完全没救了,被那个拥有能起最大作用的资源的国家给毁了。
而那该死的时钟,还在滴答滴答地响着。
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