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眼数日。
在刘备府邸的悉心照料下,更有关羽不吝耗费自身真气,每日为赵云温养经脉,他亏损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不仅伤势痊愈,整个人的精神气貌更是焕然一新,英挺的身姿更添几分沉稳锐气。
这一日,刘备特意将赵云请至自己的书房。
“子龙,这几日休养,身体可已完全康复?”
刘备脸上依旧是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目光中带着长辈般的关怀。
“承蒙玄德公悉心照拂,云已然痊愈,再无半分不适。”
赵云起身,恭敬作答。
刘备欣慰地点了点头,似是沉吟了片刻,而后转身从书案一侧,取过一个沉甸甸的锦缎包裹,双手递到赵云面前:
“子龙,此物赠予你,聊表备一番心意。”
赵云微带疑惑地接过包裹,入手颇沉。
解开系带,摊开锦缎,刹那间,一抹璀璨而不刺目的银色光华映入眼帘,令他瞳孔骤然一缩!
包裹之中,竟是一副精美绝伦的铠甲!
此甲通体由细密的银色鳞片缀合而成,鳞片之上,隐隐可见巧夺天工的龙形纹路盘旋游走,仿佛蕴含着生命一般。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在那流光溢彩的甲片上,反射出温润厚重的光泽,无需细看,便知此甲绝非凡俗之物,乃是世间罕见的护身至宝。
“此甲名为‘亮金龙鳞甲’,乃备早年机缘巧合下所得,坚韧异常,寻常刀枪难伤其分毫,更有避水火之效。”
刘备看着赵云惊异的神色,微笑着介绍道,
“古语有云,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备观子龙英姿勃发,武勇盖世,此等宝甲,唯有子龙这般英雄方能与之相配,不使其明珠蒙尘。”
赵云双手捧着这副亮金龙鳞甲,只觉一股坚不可摧的厚重感自掌心传来,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
他心中激荡,感动莫名,连忙将宝甲捧还,躬身推辞:
“玄德公!此甲如此贵重,乃稀世之珍,云何德何能,岂敢受此厚赠?”
“诶,子龙此言差矣!”
刘备伸出双手,轻轻按住赵云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语气恳切,
“你我相逢,便是缘分。备观子龙气度非凡,胸怀大志,绝非久居人下之辈,将来必成擎天之柱。良禽择木而栖,宝甲亦需良主,此甲唯有在你身上,方能绽放其真正光彩,护佑英雄征战沙场。”
他顿了顿,目光更显真挚:
“再者,子龙身负深仇,前路必多坎坷凶险。有此宝甲护身,备心中也能稍安几分。还望子龙莫要推辞,收下备这片心意。”
刘备一番话语,情真意切,句句发自肺腑,令赵云再难拒绝。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推辞,郑重地将亮金龙鳞甲收起,再次深深一揖,声音铿锵有力:
“玄德公知遇之恩,赠甲之厚爱,赵云永世铭记!他日若有驱驰,云必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刘备见他终于收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手将他扶起,目光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与信任。
身躯康复如初,又得玄德公赠此神甲护体,赵云心中感激之余,却并未忘却此行的初衷。
师恩深重,蓬莱仙岛的师父童渊,始终是他心头最大的牵挂。
他寻得刘备,将欲回师门拜见师尊的想法坦诚相告。
刘备闻言,目光中虽流露出一丝惋惜与不舍,深知赵云对师门的孺慕之情,并未强行挽留,只是温言道:
“子龙既有此心,备亦不便强留。此去山高路远,务必一路珍重。青州的大门,永远为子龙敞开,盼你早日归来。”
张飞更是性情中人,大手一挥,拍着胸脯,声若洪钟地保证道:
“赵小子,你尽管去!要是回来时寻不见俺大哥,只管来找俺老张,俺老张罩着你!”
相比之下,关羽则内敛许多,只是那双丹凤眼深深看了赵云一眼,微微颔首,沉声道了句:
“保重。”
赵云再次向刘备、关羽、张飞三人深深行礼,表达了连日来的感激与惜别之情。
随后,他穿上那副灿烂夺目的亮金龙鳞甲,甲胄在身,更显英武不凡;手中紧握那杆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龙胆亮银枪,枪尖寒芒闪烁。
辞别了情深义重的刘备兄弟,赵云没有片刻耽搁,翻身上马,辨明方向,独自一人踏上了返回东海蓬莱山的归途。
旅途漫漫,跋山涉水,赵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回到蓬莱,拜见师父。
归心似箭,让他无暇他顾,一路风尘仆仆,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当他历经艰辛,终于再次踏上那熟悉而缥缈的蓬莱山,回到昔日与师父朝夕相处的居所门前时,迎接他的,却并非想象中温暖的灯火与慈祥的身影,而是一片意想不到的清冷寂寥。
庭院依旧,草木仍在,但屋檐门扉之上,已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埃,宣告着此间主人已离去有时。
赵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急忙推开虚掩的房门,快步踏入屋内。
室内的陈设一如往昔,桌椅、书卷、蒲团……
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灰尘气息,那个曾无数次在此传道授业、静坐沉思的熟悉身影,却杳然无踪。
他在屋内焦急地四下搜寻,目光扫过每一处熟悉的角落,最终,在师父平日静坐修习的蒲团旁边,一方青玉镇纸下,压着一封信笺。
信封上并无署名,但那遒劲有力、飘逸熟悉的笔迹,只一眼,赵云便认出,这正是师父童渊亲笔所书。
他的心跳陡然加速,指尖带着难以抑制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熟悉的墨香扑面而来,信上的字迹清晰映入眼帘:
“吾徒赵云亲启:
见字如面。
当你展读此信之时,为师已飘然远游,遍历山河,归期难料,无需为我挂怀。
吾师兄李彦之事,为师已知悉。
生死乃天定,命数使然,非汝之责,切莫过于自疚,徒增心魔。
至于那吕布,其人勇则勇矣,冠绝当世,然性情暴戾乖张,反复无常,其所修武道虽霸烈无匹,却已偏离正途,步入歧路。
此等人物,纵能强横一时,终究难成大道。
日后若再相遇,能为师兄讨还公道自是最好,倘若力有不逮,万不可逞一时之勇,务必以自身周全为上。
为师亦不愿痛失佳徒。
当日让你远赴并州寻访师兄,实乃为师一番苦心安排。
你手中那杆龙胆亮银枪,非但是枪中神兵,更是为师对你资质的认可与期许。
师兄见枪如见我,自会明白为师心意,将那‘七探盘蛇枪法’倾囊相授于你。
此枪法虽与你所习‘百鸟朝凤枪’同出一源,却另辟蹊径,于临阵搏杀之道,更添无穷变化与凌厉杀意。
尤为难得的是,此枪法并非僵化死板之招式,而是一套蕴含生生不息之理的‘活枪法’,其精髓在于悟,在于变。
望你勤学苦练,深研其妙,若能融会贯通,推陈出新,将其推演至更高深之境地,其威力未始不能超越‘百鸟朝凤’。
万勿懈怠,方不负此枪,不负己身天赋。
放眼当下,汉祚衰微,天下板荡,群雄逐鹿,乱世已然降临。
你身怀绝世武艺,正当其时,应审慎择一胸怀天下、德才兼备之明主辅佐,上以匡扶汉室,下以救济苍生,方不负为师悉心教导,亦不负你手中神枪之赫赫威名。
最后叮嘱一句:江湖险恶,世事叵测,在外闯荡,务必时时警醒,事事三思,谨慎行止,善自珍重。
为师逍遥云游,四海为家,自有安身立命之处,无需你分心挂念。
师,童渊亲笔。”
一字一句,读罢恩师手书,赵云怔怔地立在原地,良久无言,唯有眼眶不自觉地微微湿润。
师父的字里行间,看似平淡从容,却无处不渗透着如山般厚重、似水般深沉的关怀与殷切期望。
得知师伯的噩耗,师父非但没有半分责难之意,反而谆谆告诫自己要以安危为重,切勿冲动行事;更在字里行间为自己指明了前路方向,鼓励自己投身这风云变幻的乱世,寻找值得辅佐的明主,成就一番事业。
尤其是信末那句朴实无华的“务必照顾好自己”,宛如一股暖流,瞬间淌过赵云的心田,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疲惫。
他默默地将信纸仔细叠好,如同珍藏稀世之宝般,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贴身安放。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沉湎于感伤,而是开始动手,一丝不苟地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清扫擦拭干净,拂去积尘,将桌椅书卷归置整齐,尽力将一切都恢复成师父平日居住时的模样,仿佛师父只是暂时外出,很快便会回来。
做完这一切,赵云来到师父惯常打坐的蒲团前,整理好衣冠,神情肃穆庄重,恭恭敬敬地跪下,向着空无一人的蒲团,郑重地叩首三下,每一次叩首都无比虔诚。
“师父,”
他低声而坚定地说道,
“弟子谨遵您的教诲。”
“弟子定会勤修不辍,将‘七探盘蛇枪法’与‘百鸟朝凤枪’融会贯通,日臻化境。弟子亦会谨遵师命,寻觅明主,投身报国,匡扶正道,济世安民,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绝不玷污师门清誉。”
“请师父放心云游,弟子已非昔日懵懂少年,定会照顾好自己,谨慎行事。”
他缓缓抬起头,原本因未能见到师父而略显迷茫的眼神,此刻已被无比的坚定与清明所取代。
虽然此番蓬莱之行,未能与恩师相见,但师父留下的这封信,却如同一盏明灯,驱散了他心中的诸多郁结,照亮了前行的道路,让他对未来该何去何从,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
那个值得自己倾力辅佐,共创大业的身影,似乎也隐隐在心中浮现……
(第六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