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祥嗅了嗅作坊里的酒味,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时,回家睡了一天一夜,险些把夫人吓坏了,忍不住笑着回答。
“陛下,不是酒洒了,这是蒸馏器密封不严,酒气漏出来了,臣担心味道跑出去,让人发现,把门窗钉紧了,这才越积越浓。”
薛祥特意指着作坊里十几个烧火的壮汉。
“他们现在被酒气熏得,都练出了千杯不醉的海量了。”
朱元璋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震惊了。
这么浓郁的酒气,居然不是洒了酒,而是在酿酒的过程里泄露出来的酒气。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杂粮酒酿成了!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薛祥提到的蒸馏器,难道是乖孙说的蒸馏酒的蒸馏器吗?
“彦祥,什么是蒸馏器?在哪里呢?咱怎么没瞧见?”
朱元璋四处张望,最终视线定格在老四提到过的那一个个大铁锅上。
隔着窗子看,这东西确实像是大铁锅上套了一摞高的蒸笼似的模样,但离得近了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铁做的,而是锅上放着一人高的椭圆形大木桶。
大木桶的上方还有一堆木管,七拐八拐的连接着另一个半人高的木桶。
有的木桶上则没有,没有木管的肚子较大,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
作坊里最奇怪的就是这些东西了,朱元璋指着大木桶问:“这就是蒸馏器吗?”
“陛下知道杂粮酒的配方,不知道蒸馏器为何物?”
薛祥脱口而出,说完意识到自己话密了。
杂粮酒的配方极可能是别人上交给陛下的。
因为陛下要是会酿酒的话,早就成富家翁了,有没有如今的大明朝还要两说呢。
生怕自己再说错话,薛祥赶紧收回发散的思绪,眼见陛下是真的不知道蒸馏器为何物,便仔细地讲解起来。
“据目前有记载的书籍来看,蒸馏器始于东汉,原本是用来提取丹药用的,积体不大,后来传到前朝,融入了西边沙漠国家的一些法子,开始拿来制作烧酒,就是苦寒之地爱喝的那种辣口的酒,只是这种酒多是贵族饮用,不仅产量低,消耗还大,陛下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朱元璋倒是知道,关外还有北地的那些人,喜饮烈酒,一是民风彪悍,二是驱寒保暖,但南京这一带的人们,喝的酒没那么烈。
所以在得知有蒸馏的方法能够提取烈酒时,他更倾向于乖孙说的,这种酒可以拿来杀灭瘟疫,而不是卖给京城权贵赚大钱。
倒是没有蒸馏过的杂粮酒,如果能复原成唐时的春酒,宋时的姚子雪曲,微烈又不辣口并且五种粮食配比适合,口感独特,借阵东风就能让它像当初一样,成为权贵们宴请时,必不可缺的风潮饮品。
“彦祥,你不会把咱让你酿的杂粮液,全给上锅蒸了吧?”
朱元璋看了一眼那个半人高的小木桶,脸色剧变,作坊里这么大的味道,怕不是这两个月酿出来的酒,全部只能拿去给戴思恭当药水洒?
咱怎么突然感觉,这人有时候太博学太勤快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呢。
薛祥看出他的心思,连忙指着东北角的酒窖方位。
“陛下,臣只是在尝试复还蒸馏器,并将前朝木制的改成本地擅长的陶制,这样一来既能节省原料,又能防止酒气发散出去,提升产量,陛下让臣酿的杂粮酒,也有独门的烘培工艺,这些木桶和木桶的作用是不一样的。”
咱说过杂粮酒的工艺吗?
朱元璋边跟着薛祥的脚步往酒窖里走,边回想当初的情况。
结果,只记得他从乖孙那里抄来一个配料表,工艺流程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换作是他这个外行人,绝对不知道酿酒还有这么多道工序这么麻烦。
想来也是,酿酒的手艺都是家传的秘法,只要卖得好的酒类,都是暴利,都是人家祖祖辈辈摸索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经验财富。
他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自以为两个月能速成,认为工部什么都有,酿个酒不是难题,但少了薛祥在这方面的博学多识,再换个人来酿,指定连杂粮酒专用的酒曲都造不出来。
朱元璋再看薛祥神情疲惫,两眼通红,走路时脚下还打飘,被突起的地面绊了一脚往前趴去,他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彦祥,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是真辛苦,但有收获就不算白辛苦。”
尤其是配合燕王制牙刷,让工部许多工匠手艺人,能够有了一席之地,月银也跟着水涨船高,薛祥想到酿酒成功以后,工部又有了一笔新的收入,又可以研究关于酒水方面的配套精进工艺。
这对于推进大明各方面的工艺来说,都具有十分积极的作用。
酒窖类似于地窖,沿着夯实的阶梯走下去半丈,就看到一排排十斤装的灰陶酒坛,靠墙堆着。
进入酒窖时,能够闻到一股不同于作坊里的酒香气息,淡淡的却更加弧长,不醉人但闻着让人心旷神怡。
“这个味道就对了!”
朱元璋兴冲冲地来到一坛酒前面,刚想拆开泥封,还是控制住了激动的心情。
“云奇,拿碗来!咱这第一碗酒,应该让彦祥先喝!”
云奇来的时候,知道是来验酒的,早就准备好了喝酒的器具。
酒壶、酒杯和酒提。
尽管陛下说第一碗酒要让薛尚书先喝,但云奇还是在陛下拆开泥坛,闭眼享受酒气熏陶时,拿酒提装满酒壶,斟了两杯酒。
第一杯酒先递给了陛下,第二杯酒才递给了薛祥。
薛祥满脸佩服地对着会办事的小公公点头致谢,为了不让陛下的话落到地上,举起酒杯。
“臣辛苦多日,终于替陛下酿成了这五……杂粮酒,臣敬陛下。”
“哈哈哈!好!那咱就陪你一起喝!”
早就因为酒香被勾起馋虫的朱元璋也不再客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