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影刚下值,一身玄色劲装还没换,就被两个小炮弹一左一右抱住了大腿。
“马马!” 星星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
曦曦相对“稳重”些,但也扯着他的衣摆不放,小脸板着,试图模仿父皇的威严。
他手里攥着一把裹了厚厚棉布的小木剑。
云影:“……”
看着不远处暖阁里,帝后正围着央央的摇篮,陛下甚至脱了龙袍,毫无形象地趴在那里,
拿着个金铃铛晃啊晃,嘴里还发出些……难以形容的、哄孩子的声音。
而皇后娘娘则倚在一旁,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手里在缝着什么。
再看看自己腿上的“挂件”。
云影弯腰,一手一个,将两个小皇子捞起来,一边肩膀坐一个:
“得嘞!两位小祖宗,咱们先去演武场‘骑马’,再去练‘射箭’!先说好,不准揪头发!”
“驾!” 星星立刻兴奋地在他肩头颠起来。
曦曦挺直小身板,挥舞着他的小木剑,口齿不清道:“冲啊!”
而月芽则受命,交接完尚仪局的事务,专心学习南诏风俗文化,甚至简单的医术。
听雨轩如今成了她的书房。
桌上摆满了南诏典籍、地图、带着古怪符号的南诏医书。
此时,月芽蹙着眉,指尖划过羊皮地图上标注着“瘴疠之地”、“险滩急流”的路线,口中反复默念着几个拗口的南诏词汇。
“这么用功?”
一个低沉平稳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月芽抬头,只见陆离一身玄色劲装,走进来。
“时间不多了,多学一点,将来就能少一点麻烦。”
“陆离,我……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知道。”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今日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这下轮到月芽诧异了。
陛下的计划应是绝密,陆离虽是心腹,但……
陆离似乎看出她的疑惑,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陛下命我调阅南诏边境及都城舆图、兵力布防、权贵关系等所有卷宗,已有半月。”
月芽瞬间明了,陛下这是在为公主南行做最周密的准备。
“城外走走?”陆离提议,“老闷在这里看这些,容易头昏。我知道个地方,风景不错,也……清净。”
月芽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
他们没有用宫中的车马,陆离不知从哪儿弄来两匹温顺的骏马。
他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对这里的每一条街巷、每一处角落都了如指掌。
带着月芽,没有去贵族子弟常去的西山或南苑,而是穿过熙攘的街市,拐入坊巷,最后来到了城隍庙后的一片高坡。
这里并非什么名胜,但是站在坡顶,可以俯瞰大半个京城。
“这里视野好,我小时候练功偷懒,常跑上来。”
两人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
月芽望着脚下繁华的京城,幽幽道:“我对京城……其实没有太多归属感。
我本不是京城人。是外祖母当年带着我,一路北上,来投奔远房亲戚。
没想到亲戚没找到,盘缠用尽,外祖母又染了重病,倒在京郊……”
那段记忆带着初冬的寒意:“我差点就被路过的人牙子拐了去。是娘娘和老夫人救下了我。”
陆离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所以,你去南诏,是为了报答皇后娘娘的恩情?”
“起初,是的。
可是现在,我学了越来越多南诏的东西,看了他们的史书,了解他们的风俗,也亲眼看到陛下和娘娘对公主那份……恨不得倾尽所有的爱。
我忽然觉得,我不仅仅是在报恩。”
她站起身,迎着风,衣裙翻飞,语气里带着一种破茧而生的激昂:
“我是在做一件……或许能惊天动地的事业。
谁说女子只能困于后宅,相夫教子,或是像藤蔓一样依附他人?
我月芽,无父无母,无显赫家世,仅凭皇后娘娘的信任和自己的决心,就要远赴异国!
我要靠我自己,给央央公主在南诏,撑起一片安稳的天!”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仿佛要借着猎猎山风,宣告给天地听:
“我一定可以保护好她,爱护好她,将她教养成为一个……不止是依赖父辈庇佑,更是真正聪慧、仁德、坚韧、能让人心服口服的出色王女!”
陆离一直细细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她说完,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他依旧坐在石头上,仰头看着她。
那一刻,她仿佛在发光。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你的志向,感染了我。”
站起身,与她并肩而立,
“今日来,除了看看你,也是想告诉你——我决定向陛下请旨,随公主殿下一同前往南诏。”
“什么?!”月芽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口,
“真的吗?陆离,你……你真的愿意去?”
她的短板她自己清楚。
纵有满腹经纶与决心,但不会武功,在危机四伏的异国宫廷,一个弱女子想要周全地保护公主,谈何容易?
若有陆离这样的顶尖高手同往,简直是天降神助,安全感倍增。
“是真的。”
陆离点点头,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上,那手指纤细,因为用力而骨节微微发白。
他抬起手,宽大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月芽像被烫到一般,惊得抽回手,脸颊绯红。
陆离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然后自然垂下。
他没有再试图去握她的手。
因为他太清楚了——她即将远赴南诏,名义上会是南诏王的“王妃”。
而他,若同去,只能是公主的护卫队长,是听命于她的下属。
他们之间,可以有绝对的信任、默契甚至生死相托,却唯独不能有,也不该有,任何超出界限的私情。
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好的距离。
风依旧在吹,坡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和远处城隍庙隐约传来的钟声。
良久,月芽低下头,声音有些发涩,
“陆离,我……我可能得做一辈子的孤女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