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推开通向综合楼的玻璃门时，首先感受到的是空调送出的暖风。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早上出门时，他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此刻后颈还沾着银杏叶上的晨露。
裤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周文翰的消息还停留在“周老师说今天能批”，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在t恤下摆蹭出了褶皱。
“沈同学？”前台的周婉柔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下面熬得发红的眼尾，“可算把你盼来了。”她抽出最上面那份盖着红章的文件，封皮上“大学生创业扶持计划”几个烫金大字让沈杰的心跳漏了半拍。
“通过了？”他探身向前，手腕压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那办公室……”
“青年之家403。”周婉柔递过来一串钥匙，铜钥匙环上还挂着一张褪色的便签，“这是今年最后一间空办公室了。”她见沈杰没接，便用指尖在文件上敲了敲，“上个月机电系的创业团队占了南校区的楼层，剩下的都被社团招新占满了——”
“403在顶楼吧？”沈杰打断了她，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青年之家的布局：那是四层走廊尽头的一间小屋子，窗户正对着垃圾桶。
去年冬天他去送社团物资时，门轴生锈发出的吱呀声吵得人头疼。
他捏着钥匙环，金属的凉意顺着指缝钻进骨头里，“周老师，我需要南校区综合楼的办公室。”
周婉柔的手指绞住胸前的工作牌，塑料牌在她掌心压出了红印：“南校区那栋楼是重点扶持区，去年有学姐做跨境电商，结果……”她突然停住了，目光扫过沈杰身后的公告栏——那里还贴着去年的通报批评，“总之学校有规定，新团队得先在青年之家过渡半年。”
沈杰咬紧了后槽牙。
前世他也申请过创业扶持，当时被分到了由器材室改成的隔间，夏天漏雨，冬天透风，项目刚有起色就被清退了；这一世他拉着许泽恺做的校园生活服务平台，需要24小时运营，而403的信号连微信都发不出去。
“沈同学？”周婉柔见他不说话，声音柔和了一些，“要不你先去看看403？上周刚换了新门锁……”
“小沈。”
一个沉稳的男声从楼梯口传来。
沈杰转过头，看见陈启贤教授正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藏青色西装裤脚沾着一点粉笔灰——他刚从隔壁教室下课。
“陈教授！”周婉柔立刻站直了身子，工作牌“啪”的一声磕在桌沿上，“我正跟沈同学说办公室的事……”
“让我听听。”陈启贤摘下老花镜，镜片上还蒙着板书的白灰。
他走到沈杰面前，目光扫过那份批文，“怎么？对分配不满意？”
沈杰的喉咙发紧。
陈启贤是经管学院的泰斗，前世他的项目被清退时，老人曾在公告栏前驻足了很久，当时他躲在树后，听见老人对助理说“可惜了这孩子”。
此刻他望着老人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姜雅琴说过，陈教授带的创业团队，有三个现在都登上了胡润榜。
“教授，我需要南校区的办公室。”他咬字清晰地说道，“我们的平台要对接二十三个社团的活动报名，南校区综合楼离快递站和食堂都很近，能节省半小时的配送时间。”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后台数据，“上周试运营了三天，注册用户就突破了一千，广告位已经有四家奶茶店在洽谈了——”
“去年有个姑娘也这么说。”陈启贤突然开口，用指节敲了敲公告栏里的通报，“她做二手奢侈品平台，说能月入十万，结果收了学长的赃物。”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扫过沈杰的脸，“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的平台不会成为下一个？”
沈杰的后背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想起前世被伍芷清嘲笑“穷酸”时的屈辱，想起重生那天在急救室外攥皱的缴费单，想起姜雅琴蹲在地上修打印机时，机油在她手腕上晕开的深褐色。
他迎着陈启贤的目光，声音轻柔却坚定：“因为我不会碰一分不干净的钱。而且……”他划到后台的提现记录，“我们的收入全来自社团活动分成和广告，每笔账都能在小程序里查到。”
陈启贤的手指在西装口袋里动了动，像是要摸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突然笑了：“小周，把101的钥匙拿出来。”
“101？”周婉柔的眼镜滑得更低了，“那是您的……”
“我的临时办公室搬到东楼去了。”陈启贤从周婉柔手里抽走403的钥匙，又往她掌心塞了一串新的，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101正对着大厅，方便学校随时检查。”他转头看向沈杰，眼角的皱纹堆成了沟壑，“年轻人，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要是三个月后平台数据下降一半……”
“我主动搬回403。”沈杰接过101的钥匙，钥匙环上还带着陈启贤掌心的温度，“谢谢教授。”
陈启贤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皮鞋跟敲在大理石上的声音渐渐远去。
周婉柔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沈杰手里的钥匙，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下午两点来签补充协议。”
沈杰走出综合楼时，阳光正透过银杏叶，在地上洒下金色的光斑。
他捏着钥匙站在台阶上，给许泽恺发消息：“叫上苏晓晴他们，十分钟后到101。”
等他走到101门口时，团队已经到齐了。
许泽恺抱着一个纸箱，苏晓晴扎着的马尾辫翘了翘，手里还攥着一包湿巾——显然把这当成了献爱心活动。
李萌悦踩着帆布鞋蹦蹦跳跳地过来，发梢沾着一点碎草：“杰哥，不是说去养老院打扫吗？怎么跑到综合楼来了？”
沈杰掏出钥匙开门。
锈迹斑斑的门锁“咔嗒”一声开了，门内飘出一股陈腐的霉味。
周文翰踮起脚往里看，突然笑出了声：“我就说！杰哥哪会真去养老院——这屋子比咱们教室还大呢！”
“先别高兴。”沈杰抄起墙角的扫帚，“上次社团招新用过之后就没打扫，窗户缝里全是灰。”他把扫帚塞给许泽恺，又递给苏晓晴一块抹布，“晓晴，你擦黑板——”
“等等！”苏晓晴举着抹布往后退了两步，马尾辫甩到了周文翰脸上，“周文翰说你发的消息是‘爱心打扫活动’，合着是骗我们来收拾办公室的？”她瞪大的眼睛里映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像两颗泡在糖水里的葡萄。
李萌悦凑过去看她的手机，突然笑出了声：“真的！杰哥发的是‘社团公益部组织打扫，有德育分’——”
“德育分下周补给你们。”沈杰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粉笔头，指尖沾上了白灰，“先干活。”他扫到墙角堆着的旧课桌椅，突然想起前世在403的日子：那时他蹲在地上修路由器，雨水顺着窗缝滴在键盘上；而现在，阳光正透过干净的玻璃照在他的后背上，把影子拉得老长。
许泽恺突然撞了撞他的胳膊，指着窗外说：“看，姜学姐。”
沈杰抬起头，正好看见姜雅琴抱着一摞打印纸穿过草坪，米色衬衫被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和他身上穿的是同一款。
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望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举起怀里的纸说：“海报改好了。”
沈杰应了一声，转头时正好对上苏晓晴的白眼。
她擦着黑板，抹布上的灰沾了半张脸：“杰哥，明天要是再骗我们，我就把你上周说的‘骑共享单车环保’发到论坛上去——”
“先把黑板擦干净。”沈杰抄起一把椅子放到她脚边，“擦完咱们讨论点新东西。”他望着窗外逐渐西沉的太阳，想起昨晚在宿舍查的资料：拼多多刚上线三个月，用户量还不到两百万。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