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菊,老夫人可在里屋?”周凡走进院内,问着守在门外的婢女。
“进来吧。”婢女还未应声,便听到了顾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周凡抬步进屋,看到穆清正在为叶丁万施针,弯腰拱手道:“周凡见过老爷、老夫人、穆老先生。”
叶丁万看向从善如流地唤着穆清的周凡,像是早已知道穆清回了京都,皱了皱眉:“合着他们都知道你回来了,就只有我不知道?”
“先说明白啊,是阿清不让我们告诉你的。”顾嘉道。
“昨日刚到京都,东街人太多,便先去小凡那儿歇歇脚,今早不就来看你了?”穆清道。
周凡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看向顾嘉,四目相对,顾嘉眸色瞬间认真了下来。
叶丁万与穆清也察觉气氛到有些微妙,视线皆落在周凡脸上。
“何事?”叶丁万出声。
“是出了些事,还是待老爷扎完针再说吧。”周凡如实道。
室内回归寂静,周凡目光追随着穆清的手,只见三根银针先后落在云门、中府、檀中三个穴位。
叶丁万喟叹了声,闭上双眼,似有股清凉之气顺着脊椎往下淌,胸口淤积多日的闷气散了不少。
“痰盂。”穆清忽然道,周凡闻言忙去将痰盂拿来。
窗外的挂的铃铛叮当作响,穆清手中的银针早已换成了细针,当最后一根针轻轻点在太渊穴时,叶丁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顾嘉接过周凡手中的痰盂。
半晌后,叶丁万吐出一口黄黑色的痰块,喉间像被拿薄荷叶顺着喉道往下刮一般的顺畅,顾嘉拿过帕子给他擦了嘴。
约莫过了一刻钟,穆清收了针,顾嘉替叶丁万将衣服穿好,周凡依旧恭敬地站在远处。
叶丁万舒了口气,长舒了口气:“果真舒适了不少,阿清啊……”
叶丁万看着穆清没再说话,心中百感交集,他知京都是穆清的伤心地,顾嘉写去的信定是说清了他的身体状况,穆清知道了才会选择回来。
他们皆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见一面就少一面,只是未想到,这残生之年,还能见到老友……
叶丁万未言明的话皆在眼中,穆清岂会不知,淡淡笑了笑,“若不能让你舒服些,我岂不是白来了。”
说话间,素菊已经将茶水送来,周凡接过给坐下的穆清倒了茶。
周凡给三人都倒了茶,便听叶丁万道:“出什么事了?”
穆清也看了过来,周凡吸了口气,缓声道:“方才,公子打了公主府的人。”
“什么?!”
“怎会?!”
叶丁万与顾嘉惊呼,面色震惊,不敢置信。
周凡便将他赶到之时发生的解释了一番。
“具体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现在人应该还在锦衣卫那里。”周凡道。
“素菊,去把来福叫来!”顾嘉惊道。
“不用叫了,去看看这逆子。”叶丁万叹了口气,说罢便欲起身。
周凡突然提袍跪下,神色懊悔,郑重磕下一个响头:“周凡愧对老爷、老夫人、穆老先生。”
座上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叶丁万眼看事情一茬接着一茬,重重叹了口气,“你又怎么了?”
周凡双手伏地,将今早在小楼的事情全盘托出。
周凡答应过穆清不会在在他人面前提起他,但从未想到宁王的人仅凭一个药方就说出了穆清的相貌,若那人说的是另一个人,右眉角有颗痣头发也都花白,未免也太过巧合。
“周凡,你好大的胆子!”顾嘉没想到周凡会瞒着她这么大的事,“你既知那人身份不简单,擅自把人留下,你还敢瞒着我!”
怪不得这几日她总觉得不安生。
周凡抿了抿唇,诚恳道:“周凡知错。”他知道老夫人这回是真动了怒,但若是重回到那晚,他还是会选择救他,连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阿清与宁王打过交道?”叶丁万疑惑出声。
穆清摇了摇头,“我已有八年未出山谷,这一路来,倒是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传言。”
他早已不问世事,若非顾嘉的人找来,知道叶丁万的病情,他也不会出现在京都。
“夫人?”叶丁万关切地看向捂着双眼的顾嘉。
顾嘉手轻按着眼睛,只道:“我这眼皮跳得厉害。”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传来微重的脚步声。
一身着藏青蓝衫的男子快步走到院中,那男子约莫四十开外,面相忠实,宽额浓眉大眼厚唇,两腮赘肉饱满,体态臃肿,走起路来虽四平八稳,但脚步声依旧明显。
“老爷,老夫人,胡管家来了。”素菊道。
顾嘉闻言抬起头,心中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老爷,老夫人,穆老先生。”胡管家走了进来,声音虽稳但依稀能听出有些喘,看到跪在地上的周凡,眸光稍顿。
“说吧,什么事?”叶丁万紧皱着眉。
“司马大人现下在大厅,说有事想与老爷相商,穿的是便服。”胡管家道,心下也是担忧,早上公子打人的事怕是惊动了京都府尹。
“来了多少人?”顾嘉心下一凛。
“回老夫人,除了司马大人,还有两人。”
“这?”顾嘉皱起眉。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叶丁万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对顾嘉道:“你先去看看那逆子,还有儿媳,孩子没了,最难受的是她,你安慰安慰,其他的事,交给我。”
顾嘉闻言只好点了点头,他们这个儿媳无父无母,性情也招他们二人喜欢,但还是有些担心叶丁万的身子。
“放心。”叶丁万轻拍了拍顾嘉扶住他的手,歉疚地看向穆清。
穆清站起身,扶起还跪在地上的周凡,对叶丁万道:“你们安心去吧,这里有小凡陪着便好。”
叶丁万和顾嘉离开后,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穆清看向周凡,神色平静,“你未悔诺,莫要太过自责,他们本就是猜测,只不过你的反应让他们猜出了是我。”
周凡垂下头,穆清缓缓说道,“他们既知道我,想必也是有人生了病,才想要见我罢了。”
闭谷前,知道他的人不少,找他的人不少,只是没想到,八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他。
“不过,你当时救人虽是出于本心,但你不该瞒着,若你因为那人,被歹人查出了你与叶府的关系,你可想过后果?”穆清面色沉了沉,语气也低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