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陌寒枭面色无常,状似无意道:“她瘦了不少。”
话语平淡,秦恪却感到一阵凉意。
此时陌寒枭搁下一子,不多不少,整整吃下十颗白子。
“母妃离世。”秦恪垂下眼,回忆起那两个月,那两个月,他每日都忙于政务,根本无暇分身。
声音有些低沉:“阿姐心中郁结,回来后便一直病着。”
“只是心中郁结?”陌寒枭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秦恪手指微动,看向陌寒枭,陌寒枭同样直视着他。
“宁王以为呢?”秦恪眼神幽芒,唇角浅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驱魂香。”陌寒枭面目冷淡,轻轻吐出三个字。
屋内瞬间陷入了死寂。
秦恪深吸了口气,声音低沉:“朕也是在刚知道的。”
若非从那人信中得知,他怎么也想不到他那位父皇连她也没放过。
“她知道吗?”陌寒枭垂眸,眼底晦暗不明。
秦恪摇了摇头。
要怎么说?
说给她下毒之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仅是因为怀疑他们并非他所亲生,所以才给他们下了驱魂香?
真相就是一把利刃,无论何时出鞘,都会伤人至深。
不想伤人,那便封刀入鞘。
陌寒枭凝视着棋局,再度落下一子。
此时,黑子已被白子困住。
陌寒枭微微皱眉,半晌,才落下一子。
随着最后一子落下,半子之差,棋局终了。
秦恪笑了笑,坦然道:“宁王棋艺果然精湛,朕输了。”
“皇上过奖了。”陌寒枭客气道。
此时已过子时,陌寒枭起身道了别。
秦恪站在门口,望着陌寒枭离去的背影,脑中闪过他离开前说的话——
‘她比你想象中的更坚强。’
……
“陌寒枭若是不除,他日必是后患。”金允格从暗阁里走出,沉声道。
“……”
见秦恪不语,金允格无奈叹声道:“这一次,不知有多少暗探潜入我大秦。”
“他,找到了吗?”秦恪缓缓闭上眼,沉声道。
“没有,曜国也都在找他的踪迹,他既已被俘,又如何能从曜军手里逃脱?”金允格眉头微皱,心里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罢了,谅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秦恪睁开眼,面色闪过一丝疲惫。
金允格微抬起头,这才赫然发觉秦恪鬓边已有几根白发。
“皇上近日为国事操劳,要注意保重身体。”金允格话语带着担忧。
秦恪捏了捏眉心,叹道:“金叔,曜国兵威极盛,朕刚上位,根基未稳,邻国此时虎视眈眈……”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
秦国现下虽风平浪静,但风浪或早或晚都会来的。
而那风浪此时未来,仅仅是因为此时的风浪不够大,风浪足够大之时,翻过巨石轻而易举。
若无地下宫殿两百年来积攒下来的财物。
若无金允格这十八年来暗中培养的军队。
若无金氏后人背负着家仇国恨。
若无陶清楹步步为营掌控朝堂。
若非秦瑛好战损耗国力,百姓怨声载道。
若非秦恪身上流着陶氏血脉,这皇位怎么也不会是他来坐。
若非曜国同意和谈,这皇位现下也不会是这般稳当。
如今局势,秦恪如何敢松懈?
金允格看着此时在自己面前吐露心声的秦恪,眼底闪过一丝歉疚。
所有人都知道秦恪幼时最爱笑,生性纯良,但过了十岁生辰后,他渐渐地开始变得沉稳,也不怎么爱笑了。
忆起半年前,收到宫中密信,秦恪大醉,醉梦中将这些年的心声全数吐了出来。
他自始至终都无心于帝王之位,但一步一步地,还是坐上了这帝王之位。
有人生下来,冥冥之中便已注定了,他这一生都将要背负着别人的使命与责任。
“金叔不必多想,我只是随口说说,答应娘亲的事,我会做到的。”秦恪看着金允格,轻舒了口气。
“皇上不用担心,天塌下来,还有臣顶着,无论何时,臣都会护着皇上。”金允格沉声道。
秦恪笑了笑,“朕知道。”
“皇上为何要放走付清?”金允格不相信秦恪没察觉,付清看向秦恪时身上浓烈的杀意。
而她想行刺的人,是陌寒枭。
秦恪没有回答。
今夜,吕全出去后进来回话,他出去时,秦箐华身边的侍女早已守在付清身侧,说是奉公主之令,务必将付清安全带回公主府。
若他没有看出付清的破绽,吕全便不会出去。
秦箐华知道,付清一旦被他的人带走,决计九死一生,便早已让人守着。
不管他看出也好,没看出也好,秦箐华都会保住付清。
秦箐华今夜的举动,不会毫无缘由的。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金允格又道:“与长公主有关?”
他征战沙场多年,在最后关头才感受到付清的杀意,而那时,饶是他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若是付清行刺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长公主又是如何比他先发现付清的异常?
难道只是凑巧赶上?
秦恪摇了摇头:“与她无关,朕不确定是不是她。”
“不知皇上说的是?”金允格疑惑。
“秦箐云,但她们二人容貌相差太大。”秦恪淡道,付清明显是京都口音,而在这京都中,秦箐华最在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娘亲,一个便是秦箐云。
先皇后刘梦共育二子,一是太子秦标,二是二公主秦箐云。
若非有几次在秦箐华院中撞见两人,秦恪也不知道,在明面上毫无交集的两人,私下里感情那般好。
金允格闻言一惊。
两月前,秦瑛身死,刘梦自缢,太子秦标被俘后突然失踪,其余皇子公主嫔妃都被处理干净了。
金允格看向秦恪,对上秦恪的目光,心中明了,秦恪自有安排。
若那人是秦箐云,所有的一切便说得通了。
“皇上也察觉付清不对劲?”金允格忍不住问道,难道他的反应变弱了。
秦恪摇了摇头,“朕也是后知后觉。”
秦恪一时有些失笑,如今的阿姐,与之前真是判若两人呢。
“还好此事没有闹大,没有让曜国使臣他们看出来。”金允格回想起来,忍不住心惊。
秦恪想起那深不可测的人,意味深长道:“万事不可说得太满。”
有些事,放在明面上。
可大。
也可小。
“臣已知道皇上心中有数。”金允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皇上,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