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过去。
陈进每日都准时来到隋玲轩。
固阳公主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她甚至已经能在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下,在殿内勉强走上几步。
虽然步伐还有些虚浮,但这比之先前,已是天大的进展。
她看陈进的眼神,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甚至若他来得稍晚了些,她的目光便会不自觉地飘向门口。
此时的隋玲轩内,陈进一如既往平淡收针为固阳公主盖上一层薄纱。
动作依旧是那般不疾不徐。
收拾好针包,他看了一眼榻上面色已然红润许多的固阳公主。
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娘娘。
他微微躬身。
“娘娘。”
“如今公主病情已然彻底趋于稳定。”
这几日的治疗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些,看来现代医学的调理思路,在这个时代同样适用。
“只需再行十个疗程的针灸,配合我待会儿新开的药方。”
“即可将病情彻底根治。”
娘娘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在此刻落回了实处。
她美眸中难掩的喜意一闪而逝,面上却只维持着端庄的仪态。陈家那对父女,鼠目寸光,竟将这等奇才视为敝履,还妄图推出来送死顶罪。
真是愚蠢至极!
“有劳陈大夫了。”
陈进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他走到一旁的桌案前。
提起笔,蘸饱了墨。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唰唰的轻响。
很快,一张依旧布满歪七扭八字样的新药方写就。
他将药方递给娘娘,交代道:
“娘娘,从今日起,公主就需服用新药方。”
“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即可。”
“先前的药方,便不再服用了。”
娘娘微微颔首。
她朝着门外,声音不高,却带着母仪天下的威严。
“来人。”
守在门外的刘公公立刻低垂着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娘娘将手中药方递给刘公公。
声音清冷淡然:
“将此药方送去太医院。”
“本宫要你亲眼看着他们将药煎好。”
这太医院的人,心思太多,还是盯着点好。
免得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坏了固阳的调理。
刘公公双手恭敬接过药方,微微曲身,“喏。”微微屈身。
刘公公一步步倒退着,退出了房间。
陈进的目光落在榻上。
固阳公主不知何时,竟已将自己的小脑袋整个蒙在了柔软的枕头下。
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这小丫头,还真是……
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淡淡的笑意。
随即,他收敛神色,看向娘娘,双手抱拳作揖。
“娘娘。”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娘娘微微颔首。
固阳能好,比什么都强。
这陈进,当记首功。
日后陛下论功行赏,定不能亏待了他。
至于陈家……哼。
“陈大夫辛苦了。”
陈进点了点头。
他拿起收拾好的药箱,转身推门,离开了房间。
娘娘看了眼床上依旧将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固阳公主。
那小脑袋埋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乌黑的发丝。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丫头,心思都快写在脸上了。
他嘴角微微勾勒,感觉有些好笑。
“好了,人都走了,你还不快出来?”
“大病初愈,可别蒙坏了自己。”
娘娘也是从固阳公主这个年龄过来的,如何不知自家女儿那点儿少女心事?
那紧紧抓住枕头的小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固阳公主闻言,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她慢吞吞地,将小脑袋从柔软的枕头下挪了出来。
一张俏脸带着病后的苍白,却染上了几分动人的娇羞。
她偷偷觑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确认陈进真的已经离开。
这才转过头,看向自家额娘。
“额娘。”
声音细细弱弱的,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
“陈大夫…他医术那般高强,为何过去从未听过他的名声?”
“还有…他之前为何说,他是被迫给女儿治病的?”
娘娘看着固阳那双写满疑惑的眼眸,心中了然。
这孩子,定是动了些别的心思。
她似笑非笑地睨了固阳公主一眼。
这才伸手,轻轻抚摸着女儿柔顺的长发,动作轻柔。
陈家那对父女,真是瞎了眼。
放着这么个有本事的儿子不用,反而百般磋磨,甚至推出来当替罪羊。
如今,恐怕日日夜不能寐吧?
“陈进本就是陈家次子,更是陈家唯一的少爷。”
娘娘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对陈家的鄙夷。
“只是他自幼体弱,在陈家从未被重视过。”
“陈家对外,更是处处宣扬他不学无术,不堪大用。”
“名声不显,倒也实属正常。”
固阳公主柳眉轻轻蹙起。
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浅浅的怒意。
就因为身体不好,就要被如此对待吗?
陈家的人,心肠未免太硬了些!
她歪了歪小脑袋,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又继续追问:
“那…那他又为何说是被迫给女儿治病的?”
“难不成……”
她抿了抿唇,后面的话有些问不出口,小脸又红了几分。
娘娘看着女儿那副欲言又止、又羞又恼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固阳公主小巧的鼻尖。
“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呢!”
“你可是本宫的女儿,大周的公主,他又怎敢嫌弃你?”
这孩子,真是被那陈进勾去了魂儿。
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了。
固阳公主被额娘说中了心事,顿时更加不好意思。
她娇羞地低下脑袋,小手不安地绞着被角。
“额娘……”
娘娘看着女儿娇憨的模样,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
这深宫之中,人心叵测,有些事情,也该让固阳知道了。
“当初你病重,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你父皇忧心如焚,这才下了死命令。”
“命陈家必须在一个月内治好你,否则便要陈家满门陪葬。”
“于是,他们将陈进从陈家除名,给了他一封断绝关系的书信。”
“然后逼着一个在他们眼中体弱多病、不通药理的将死之人,代替陈馨儿进宫来给你治病。”
“他们的算盘打得极响。”
“若是治好了,功劳自然还是陈家的,他们可以说陈进是受了家族熏陶。”
“若是治不好,甚至把你治死了……”
“那也只是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子所为,与他们陈家再无干系。”
“届时他们再去你父皇面前哭诉一番,卖个可怜,兴许就能逃过一劫。”
“用陈进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换取整个陈家的平安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