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波,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到了一块礁石上,于慧回头问。
“还记得吗?”
马云波感觉特别放松,笑着指向前方。
“大学毕业后,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这里。”
“那时我就说,于慧,咱们在一起吧……”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你当时还笑我,说我脸皮太厚。”
“眨眼间,二十年过去了……”
说着说着。
马云波转过头来,天太黑,海风把他的眼泪都遮住了。
“于慧,我想告诉你,在这里,我食言了。”
“云波,我恐怕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
说到这儿,马云波的声音慢慢变低。
咱俩做了二十年夫妻,好多时候都心有灵犀。
对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我都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于慧听了这话,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掉,紧紧攥着丈夫的手,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云波,你去自首吧!”
海风吹过,于慧扯着嗓子大喊:“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直到天荒地老。”
“就像二十年前你对我说的话一样……”
“你说过,如果不答应,你会一直等我,等到天荒地老。”
“好不好?”
两人泪眼婆娑地望着彼此。即便夜色朦胧,他们的目光却格外清晰。
“我是警察。”马云波声音有些发颤,嘴角带着苦笑,“于慧,我真的不想去坐牢。”
“你知道吗?对警察来说,在战场上牺牲是种荣耀。”
“可要是变成囚犯,那才是最丢人的事。”
“我把你带到这里,就是想告诉你……”
“于慧,对不起,你能让我穿着警服,永远留在今天吗?”
轰的一声,于慧的笑容瞬间凝固。
马云波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她攥得死死的。于慧心中忐忑不安,直勾勾盯着丈夫的眼睛拼命摇头。
“云波,你别这样!咱们可是过了二十年的夫妻……”
“也让我等你二十年好不好?”
“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不会判得太重的,最多也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后,我们都不算老,死不了,顶多头发白了点。”
“二十年后,我们还能再见面的,云波……”
于慧情绪失控地大喊起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说话却像吵架似的高声。那是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了。
海浪拍打着礁石,掩盖了他们内心的慌乱。
“于慧,就这一次,听我的吧。”
马云波不再喊叫,一把将妻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脸贴着脸轻声说道:
“这一辈子,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脱下警服,怕进监狱。”
“就这样让我走吧……”
“以后别人说起东山市局焗长马云波,记得的都是我穿警服的模样。”
“你现在就开车去警局。”
“车里的置物箱里有我写的自首信,里面记着这些年我为塔寨、为林耀东做的事。”
“林耀东给我的钱,我一分没动,全放在仓库里了。”
“还有祁同伟留下的那段录像……”
“你帮我一起交上去,这是我对你师父、对警察这个职业最后的交代。”
“他们拿到这些,就能抓到林耀东了。”
于慧抱着丈夫的手抖得厉害。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不甘心,还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他们之间的情意深重,不仅仅是因为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更因为在那些艰难时刻相互扶持的经历。
他们共同经历了风风雨雨,彼此依靠,彼此支撑。这种感情早已超越了爱情与亲情。
半夜都过了,马云波说完这话,推开妻子,攥住她胳膊说:\"该动手了,你早点送去,他们也好早做准备。\"
\"咱不能让林耀东他们逃掉,不然这些年的心血全白费了,懂吗?\"于慧是个感性的人,一边咬着嘴唇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边疼得直抽搐。
\"快走……\"马云波松开手,朝停车场努了努嘴,\"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会和你分开。\"
于慧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拼命摇头。她牙齿打战,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云波——\"
\"再迟疑,塔寨那边肯定出事。\"马云波提醒道,\"陈光荣死了,林胜武被抓了,林耀东不会坐等被抓的。\"
\"于慧,别因为我让事情更糟了。\"
\"帮我做完这事,让我还能以警察身份赎罪。\"
\"行吗?\"
于慧答应了,忍住眼泪,转身下了礁石,踩着软沙跑起来。她太伤心,又地形复杂,没跑几步就摔了。爬起来继续跑,冲到车前,拉开门坐进去。
她顾不上系安全带,努力让自己别胡思乱想、难过。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车飞速离去。
马云波站在礁石上看完了全过程。
他是个懦夫,临死也不敢自首,还让妻子代替自己。
他转过身,面对大海,轻笑了一下。
像他第一次摸到枪那样,他从腰间拔出枪,手抖个不停。
检查完枪,咔嚓一声上了膛,慢慢举起。
他望着大海,想起几十年的往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下巴。
马云波抬起头,露出满足的笑容。
食指扣在扳机上,闭眼的同时按了下去。
砰——
枪声撕裂夜空,惊动了栖息的鸟儿。
礁石上,他的身体倒下,滚落到沙滩上。
一切结束。
海浪拍打着岸边,像时间一样永不停歇。
在东山市局方向的马路上,枪声响起时,于慧听得清清楚楚,浑身一震,差点撞到护栏。
她急刹,吱呀一声,车停在路中央。
幸亏是深夜,路上车辆稀少。
车内,
于慧压抑已久的呼吸终于顺畅了。
缓过神后,想到丈夫已逝,过往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事情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哪怕再想回到上一秒都不行。
“云波,等等我!你必须等我……”
于慧鼓起勇气,仿佛被某种力量推动着,又一次狠狠踩下油门,车子飞速向前。
没错,
就算要搭上性命,她也绝不会丢下马云波。
不论别人怎么看这位警察,也不管法律如何判定他的对错。
但在她心里,马云波是位好丈夫,她问心无愧。
车子疯一样疾驰,一路狂奔不止。
终于,在凌晨一点半,车停在了东山市公安局楼下。
于慧连熄火都顾不上,直接打开储物箱,把丈夫提前备好的东西一股脑取出。
一边抹眼泪,一边跌跌撞撞地往里冲。
值夜的警察认得她是焗长夫人,没人拦她。
她手忙脚乱,狼狈不堪,拖着沾满泥水的裙子,好不容易来到禁毐大队所在楼层。
“李维民在哪?李维民在哪?”
“祁同伟在不在?”
“李飞?李飞……”
于慧情绪激动地高声呼喊。
这时,
办公室内,
李维民、省厅厅长王志雄、副厅长崔振江,以及禁毐总局的苏建国都在场。
祁同伟正拿着林水伯递来的名单和图纸,向众人进行详细汇报。
大家心情愉悦,开始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然而,
于慧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突然从外面传来,吓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全都冲了出来。
“于慧?”
李维民第一个冲到工作间,看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师父……”
于慧模仿着马云波的语气,双手发抖,将丈夫的自首信、数码相机等所有东西交了出去。
接着,
她放声大哭,向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替……我替云波向大家道歉……”
“云波对不起大家。”
所有人都呆住了,
除了祁同伟和李飞,其他人完全懵了。
特别是李维民,脸都白了,一把抓住于慧大声质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倒是说清楚!”
“云波自杀了。”
于慧弯着腰,说完这句话就彻底崩溃了,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震撼了整个市局。
祁同伟和李飞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
“人在哪?人在哪?”
“嫂子,别哭了……”
祁同伟也急了,赶紧扶起于慧说:“马局在哪?我们现在就去,立刻就去……”
“太迟了……”
于慧疯狂摇头道:“我刚走,他就自杀了。”
李维民只觉得脑袋轰鸣作响。
他怎么也没想到,东山市公安局里那个最给毐贩撑腰的居然是马云波。
这小子可是他亲手带大的得意弟子。
马焗长……马焗长……”李飞忽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手里的手电光一闪,就撒腿往前面冲。
众人被李飞的举动惊动,连忙跟上去。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见李飞大喊:“在这里!”声音里满是紧张。
顺着李飞指的方向,大家看到马云波瘫坐在沙滩上,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祁同伟赶紧上前扶住马云波,“马局,您这是怎么了?”
马云波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是喘着粗气,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于慧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一看马云波这个样子,立刻哭了出来,“云波,你可别吓我!”
林耀东给的钱,马云波一分都没花,全存放在家里仓库。他本来想找个机会主动交代一切,但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李维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沉声说道:“现在救人要紧,其他的等回去再说。”
一行人匆匆离开海滩,回到车上,朝着回市区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