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贞双手搂着她,让她能安心坐在自己腿上,扶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理她的头发。
浴阶上,捧着她的脸又是深深一吻,衣襟交融,发丝眉头垂水,沾湿一池旖旎。
岑枝推他,他就垂头笑笑,摸摸她的头,耍赖般道。
“再泡一会儿吧。”
岑枝听不清是抱还是泡,趴在他肩头上眼泛红圈,肚子突然咕咕叫,“齐贞,我饿了……”
“嗯,搂紧了。”齐贞托着她的腰起身,长身鹤立,峻拔无比,池水哗啦作响一片。
岑枝披着齐贞的冕服外袍,抱着膝盖正吃点心,欢喜之余,无聊得昏昏欲睡。
熏香燃尽,汤泉纱帐暧昧,微风骤过,吹皱她的眉眼,齐贞蹲下身看着她吃。
像个小兔子一样。
他道,“凭音。”
岑枝扭扭脖子,把矮几上一碟点心窝在怀里,呆呆拿了一块递给他,奇怪歪头。
齐贞坐到她边上,扶着她的手臂,衔住递过来的点心,就着吃了一口。
岑枝嗔他,顺势把点心放到自己身边,只见齐贞五官深邃分明,唇角深深,窃喜激动。
他起身走到矮几前,剥开葡萄弓腰喂她,岑枝慢吞吞吃下,岁月静好。
斜靠在岑枝身边的软枕上,透过手里的点心看她小口吃着点心,莫名沉稳安心,俶尔笑出了声音,没有任何掩盖,带有很强的冲击性,是真心开心的。
岑枝抬袖擦擦嘴,把点心放下,“笑什么?”
齐贞枕着左手,就这么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清亮透澈,如黑夜也如白昼,能堆积他千万个日夜的苦思冥想。
他多想让时间停留,停留在她的脚边。
齐贞收收笑意,探究又小心对上她的目光,声线平稳,眉目却带着害怕,“凭音,你喜欢我吗?”
岑枝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抿唇低头选择沉默。
他又问,“哪怕一点点都好啊,一点点……都没有?”
“其实你开口,我都愿意听,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
岑枝微微掀起眼皮,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她说的那话,让齐贞彻底坠入深渊。
冷冰冰,没有温度,“陛下觉得呢?”
齐贞苦闷梗着脖子,偏头不去看她,扯出难堪又无助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到她身上,寡淡无光。
他要走了,岑枝把衣服递给他,齐贞拿上后,三两下穿好,后背的湿发还滴着水珠,无奈浸到黑色的冕服里,迈着大步离开。
汤泉不冷,是人心太冷了。
岑枝看着他坐过的地方,吃过的点心,把自己抱成一团,轻声啜泣出声。
他是被众人栽培供养出来的天之骄子,承载万物使命,天下法则的景熹帝,不是她的少年郎。
今年过完生辰,她想走了。她的病已经好了,她不想待在这里。
她穿好自己的衣物,放下了齐贞送她金累丝缀珠梨花蝶簪,决然起身离开了汤泉。
妘竹来时,小禄子也在她身后,岑枝并没有多说,神情淡淡,眼尾带点红,由妘竹扶着离开了。
小禄子看看里头,没人了?进去东找找西找找,只找到一个精致的簪子和一小碟没用完的点心,还有一壶温着的鹿血酒。
完了!
他拿着酒急匆匆跑到御膳房,看着一脸懵逼正做午膳的包师傅,欲哭无泪。
“公公怎么拿着回来了?不好用?”包师傅看着他,表情带着丝丝怪异。
“完了!”
包师傅拍拍身上的佐料,接过鹿血酒闻了闻,“这也没坏啊。”说着就要喝上一口,小禄子拉住他,双目无神。
“不会是……喝死人了吧?别闷着不吭声啊,这咋了到底?”包师傅想到最坏的结果,丧着脸,魁梧的身躯下,抓马疯狂。
小禄子苦笑,“哪能,是咱家死定了。”
包师傅那里有祖传下来的方子,难求的强壮秘诀,据说很是灵验。小禄子一问,知道是强精壮阳之物,思量再三,讨了小半盏,特地放在汤池,为解相思之苦,弄巧成拙。
说实话,他有点怕回宣政殿,亦步亦趋走在宫道上。周围本想打招呼的几人,看到他魂不附体,还以为中邪了,不敢招惹他。
妘竹叫他,转身看到她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以及捧着的小锦盒,崩溃,“好事坏事?”
“太后娘娘说了,簪子,公公记得放里头,一同拿去给陛下。”妘竹递给他,小禄子在她注视下放进去,瞧到里头还有一封信。
“话带到了。”福身离开。
小禄子捧着滚烫的信,手心都要灼出洞来,一头冷汗钻进宣政殿,一定不要乱说话。
抬头之隙,对上齐贞淬出冰碴的眼神,祥鹤纹墨色外袍半敞,浅白色的中衣交领,乌发披下来融之一色,发尾带点湿,他迅速垂首。
躬低了腰,轻手轻脚把小锦盒放到画案前,恭恭敬敬拉上殿门退了出去。
齐贞没有打开,继续埋头画那幅山水图,可惜停笔太久,手指大的墨渍刚好沾在关键部位,碍眼至极。
他放下毫笔,将盒子打开,拂开簪子,再展开信笺,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表情,看完之后,对准直接烛台烧了。
紧着冷哼一声,压制着自己胸口的怒火,好一个自愿出家,为国祈福,不死不回!
眸深如潭,眼寒如冰。
肃杀之气萦绕周身,殿内此刻寂阒沉闷,窗棂春光浮动,争春喧闹,与他无关。
掀眸去看画案旁的茉莉,折下两支花骨朵放到锦盒,抬步放到书架的雕花匣子里。
诛灭萧氏,大快人心。朝上户部尚书老态龙钟,本欲衣锦还乡,奈何江南又发水灾 ,绘声绘色描绘灾情严重。
他手持玉笏,言辞恳切,泪眼婆娑,站定在文武两官夹道中间,身躯嶙峋佝偻,声音不卑不亢:
“启禀陛下,吴郡江南一带骤雪过后,忽而天降暴雨,洪水肆虐横行,堤坝不及,冲毁屋舍,伤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露天之下,小儿妇孺遍地啼哭哀嚎,相枕于路,粮食紧缺,事态惨不忍睹。老臣愿意以身作则,亲自前往当地赈灾,协助刺史与当地官僚,安抚民情,救济灾民。”
“传朕口谕,吴郡毗邻州县即日起开仓放粮,广纳灾民,与吴郡共同抗灾救民。银钱从国库缴纳赃款出,各州县减少冗资,沿途设下粥棚与医馆,医治受伤灾民,减轻疫病。”齐贞走下御台,亲手扶起他。
遂沉着良久,“窦尚书设身处地,为民请命,今年过半百。有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如此赤胆忠心,朕心甚慰。可赈灾艰苦无比,耗费交瘁心力,还是交由青年之辈吧。”
窦予欲言无事,忧国忧民也是身为臣子的本分。
齐贞已然开口问,“工部如今的侍郎是谁?”
形势严峻,按律例,赈济洪灾从户部拨款,交由安抚使遣往灾区,与当地官僚一并救灾恤患,筑堤抗洪,疏浚河道。
窦予告老还乡之年,若这侍郎立了大功,便可名正言顺接替尚书一职。
岑煊抢先站出来,“回陛下,新任的工部侍郎是成德侯府世子,容砚。”
朝上鸦雀无声。齐贞似是没料到,摸了把鼻梁,想说什么,被窦予夺了话题。
“容侍郎经验不足,老臣愿意在侧佐助,恳请陛下让老臣同去吧!”
容砚出列后,跟在窦予身后,双膝着地,高亢有声,“微臣愿替陛下分忧,领命救济灾民。”
此一来,既保全了皇帝的脸面,又成全了自己的忧民之心,何乐而不为。
他看着案上户部与吴郡府州的上书奏报,字里行间状况惨烈事态紧急,犹在眼前。
新上任的工部左侍郎,是容砚。
偏偏是容砚,是成德侯府的独子,容砚。
他提笔写下任命书,任容砚于安抚使,与窦尚书一同前往灾地。
又是边疆八百里加急,南蛮一族屡次三番侵扰边疆,掠夺民脂民膏,大放厥词,杀人放火,闹得民不聊生,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