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岑枝在悠悠转醒之时,已是日上三竿,艳阳高照。
檐边雪花被这么一晒,急匆匆不见了踪影。偶尔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她明眸秋水,目光扫到美人榻边那一鼎生烟青花缠枝香炉上。
缕缕相绕,难以断绝。
光实在刺眼,伸手挡了挡,欲翻身,似乎碰到什么有些热的器物,笑着只当是妘竹这丫头又忘记把汤婆子拿远些了。
冬日里她怕冷,总是手里揣着裹了妆花缎的汤婆子才能入睡。妘竹自然是最为清楚不过,每每加了沸水都要到适当的温度,才会送到她面前。
“妘竹,下次记得将汤婆子拿远些。”她轻声细语叮嘱道。
屋内静得只剩下炭盆噼噼啪啪烧着的声音,她有些恼了。
刚起身就撞上齐贞那双深不见底,正冲她笑的眸子,恐怖如蛇蝎。
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陛下何时来的?”
“枕朕的胳膊这么久,都没发觉吗?”说罢轻轻转转手腕,恢复平静直勾勾看着她。
没料到会这般难堪,她此刻无处遁形。
“哀家以为是上好的金丝枕,难得睡了这么久。”
齐贞没接她的话,收起一副乖巧模样,双眼转冷。
小禄子自陛下进去一起,就让慈安宫众人退到宫外去,孔嬷嬷和采薇今晨都跟着公主去了太傅那处,此刻宫外最着急的人,只有妘竹。
“难得……太医院那帮人莫不是废物,这么久也没治好母后的失眠之症。”母后那二字咬得极重,整个殿内气氛显然冷了几分,岑枝险些当场坐不住。
齐贞鲜少唤她母后,更何况这段日子关系闹僵以后,他连宫门都不想踏入,更别说这两个字了。
“哀家自小体弱,与他们何干?”不咸不淡开口,眼神却并未落到他身上。
齐贞坐在榻边也不知多久了,岑枝觉得那块地都有些冷了。
二人僵持不下,齐贞再次开口,黯淡着眸子。
“朕不是这个意思。”
她觉得齐贞有病。这人性格阴晴不定的,小时候这样,长大了还这样。
她心中有些芥蒂,翻身披上一旁的披风准备起身去。
双腿刚落地,齐贞就猛得压上来,她惊地一喘。
四目相对,齐贞眼神像是要侵占这片领地一样,目光灼热逗留在她脖颈处。
“住手!”岑枝一手抵住他胸口,一手被牢牢压在头顶,这个姿势让她无地自容,劣势一览无余。
齐贞自然是一览众山小,一腿卖力挤进她腿间,俯身上去。
“朕不。”
“快放开!”岑枝急得脸都红了,一点办法都没有,狠狠瞪着他,眉毛拧到一块儿,不停的用手推搡。
“呵。”齐贞有些耐人寻味,轻嗤。
“从前觉得卿卿佳颜,远在天边,如今尽在身下。”
岑枝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挣扎起来。腰上突然被人扣住,她发出了一声很轻的嗯,齐贞顿时来了劲,又把腿往上顶。
布料的粗糙,燃烧着她的理智,这么一招下来,她憋得轻颤着身子。
岑枝一手再也压不住,齐贞快速将她两只手都牢牢箍在头顶,一手捧着她脸缱倦。
“你…求你……放过我……”颤颤巍巍断断续续,两眼红透,更是惹人怜爱。
齐贞面上在笑,脸贴在她颊侧,温热的呼吸撒到颈窝里,岑枝下意识就会往上缩。实则动作力度一点没减。
唇刚点到锁骨,还未餍足,他就觉得膝上一股异样,瞬间呆在原地,不再动作。
岑枝发觉自己的变化,趁势一把将人推开,瑟缩到榻边蜷着身子。
“……儒……儒礼,别这样……好不好……”调不成续,七七八八落在他耳朵里像是一段调情的话。
心里顿时爽爽的。
他按捺不住心中惊涛骇浪,强忍着有些尴尬地起身,捧起她的脸给她擦眼泪。
“朕错了。”
岑枝哭得一抽一抽的,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哭。
二人都有些生疏无措,凑到一块,倒不知道是谁尴尬了。齐贞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萌发出怜惜之意。
齐贞四肢修长,风姿绰约,眼若寒星,眉似傲峰。一张脸轮廓分明,长睫淡淡垂下,盖住眼中颜色。
阴翳、冷漠、疯狂,好像都沾点。
小禄子死死拉着妘竹东扯西扯,“哎哟,妘姐姐,听我一句,陛下在里面,你要是现在进去可就冲撞圣颜咯!”
妘竹只能干着急,便死死盯着小禄子。
“你们都听好了,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允许外传,否则项上人头不保!”
一反常态,大声呵斥着。
众人如捣蒜点头,也竖着耳朵关注着殿内的动静。
齐贞给她顺气也不是,给她擦眼泪也不是。
“朕以后不会了,朕发誓。”
岑枝紧紧咬着嘴唇,怒不可遏,受到了极大的屈辱。
“滚出去!滚出去!”
拿到什么东西就摔什么东西,齐贞也无法,顺着她退出去。
他方才确定是没控制住自己,他也很头痛,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岑枝花容失色,此刻简直雪上加霜。她难堪的是自己又被齐贞轻薄了去,可恨的是自己居然会因为齐贞起了那种心思。
齐贞强装镇定,快步走到宫门口,“回宫!”
小禄子一惊,陛下受什么刺激了?
来时殿内熏香入鼻,迷迷离离。岑枝侧着身子正在美人榻小憩,瞧见这幅美人画卷,本不忍打搅。
细密的睫毛衔接着眼部轮廓,轻轻颤动似飞羽,呼吸均匀细腻,肌肤白皙红润。
她只穿了薄薄一件里衣,毯子半拉在榻边。岑枝有四肢冰凉之症,慈安宫的炭火是十足的,他小坐了一会就忽觉一阵涟漪。
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岑枝突然在榻上摸索,他将手伸过去,岑枝就压着睡下去。
他瞳孔微缩,震惊模样。
就任着她枕着,也好,坐到她身边。
其余人更是你望我,我望你。
妘竹眼疾手快冲到殿内,对上岑枝那双如水的眸子,心疼地跑上去不顾礼仪地抱住她。
翻身上了龙辇,齐贞顿觉浑身燥热难耐,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噬,他努力压制自己那颗如脱缰野马般躁动的心。
从前自己实在忍不住,会有阿婵在一旁……
此时此刻此景,他实在是忍无可忍,叫人赶紧回去。
小禄子也飞快跟着龙辇跑,齐贞这副疾声厉色的样子,确实是好久没见过了。
龙辇上那人手死死扣住身下的坐垫,面色潮红,小禄子也不敢多看,只能呵斥着快些。
“都出去!”
小禄子识相拉上殿门,殿内烛火都没点,笼上一阵朦胧。
齐贞从胸口胡乱翻出那枚白色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里,似乎这样能有所缓解。
他用力咬着那两个字,嘴唇轻轻颤抖着,身下胡乱一片。
事后,他把玉佩抓在手里放到唇前轻啄了一口,又珍视地擦擦表面的雾气。
小禄子在门口也不敢多言,殿外人早被他打发到宫廊上去。
他仰头望着四方的天,歪头泄气在心里默默吼道。
“老天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岑枝被吓得午膳也没吃,心中还是觉得后怕,随后拿出玉佩一把扔到外面的池中。
水花四溅,圈圈圆圆。
玉佩本是一双,之前自己不知深意,收了另一半,本来以为就此送给慕依拉一切就都结束了,谁知齐贞总是越界。
妘竹看向那沉入池中,只挣扎片刻的水波,心里也叹了口气。
太后不曾佩戴过玉佩,一直收在妆匣里压着。之前慕依拉戴过两次,她本以为是齐贞的情趣,谁知道原来是……
“太后,陛下说……”吞吞吐吐半天。
“说您要是还不吃饭,他就来陪您一起进膳。”采薇明白这些,将小禄子方才新送来的枕头呈上。
岑枝被这句话噎住,差点吐出来。
“饭呢?”
妘竹笑着上前打开食盒,看着里面青青白白的各色菜,她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强忍着才吃了一点点,叫人将美人榻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还将那软榻都扔了去,以及那个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