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依拉紧紧地攥住手中的袖口,仿佛用尽全身每一丝力量,不肯有丝毫松懈。
她拉住的岑枝,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弯成弓形,极力护住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你一定要好好的,答应我!”慕依拉的声音因为虚弱显得有些颤抖。
她直直地盯着岑枝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对方内心最深处的承诺。
“不然……不然我就真的会讨厌你……”慕依拉挤出一个微笑,试图让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沉重。
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还是出卖了她。
岑枝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些关切的目光,然后又将视线落回到慕依拉身上。
就在这时,齐贞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二话不说,一把将慕依拉轻轻地抱入怀中,转身看向岑枝,温柔地说道:“进来吧,外面风大。”
说着,便小心翼翼地抱着慕依拉往屋里走去。
慕依拉就这样安静地依偎在齐贞温暖宽厚的胸膛里,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那颗原本充满恐惧与不安的心也渐渐地安定下来。
她仰着头,迷迷糊糊看着天,嘟囔着,“我是不是马上要死了呀……”
岑枝也起身跟在后头,她比谁都不好受。
从前,晨昏有小慕儿;夜昧有小慕儿,眼里心里都是小慕儿。
开心的时候,她在侧;伤心的时候,她辗转反侧。
她一直没有什么知心的人,在这段不长又不短的时光中,小慕儿也曾停留过她心上。
阿枝,你要好好的,不管我在不在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她被放到床上时,目光已经涣散的不成样子,采薇手抖得帮她擦汗。
太医在一旁也直摇头。
宫人诚惶诚恐扑倒一地,齐贞面色凝重。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太医再看看呢……”岑枝平复自己的情绪,央着太医。
齐贞本来想坐到床边,慕依拉颤抖着从被子里伸出手,嘴里念着:“阿枝,你过来一点点……”
岑枝心急如焚地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她那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在自己胸口处。
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
她孱弱的身躯轻轻颤抖着,如风中摇曳般。
她抬起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岑枝,带着一丝祈求轻声说道,“你抱抱我,好不好?”
听到这话,岑枝毫不犹豫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轻柔而又有节律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好,我抱着你……你怎么那么傻呀……”
此时,站在一旁的齐贞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一众宫人悄悄地退下。偌大的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人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呢喃道,“哥哥来接我了,我要回家了……”
“我……我是不是很胆小……我好像又不想死了…………我…我还有阿鸾…………哥哥……哥哥,还有你……”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转头用余光向着窗外。
欣喜地尖声喊,“阿枝你闻到没有,栀子花开了,好香啊……”
无力躺倒在她怀里,紧紧攥着岑枝的手,颤抖着。
岑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什么都没有。
她暖暖地笑了笑,然后伸手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样东西递给岑枝。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栀子花吗?”拉入一点回忆,展颜。
岑枝脑子嗡嗡得根本听不清她的话,机械式朝她笑着点头。
“因为栀子像你。”
初见那时,你让人觉得寂静深远,你的眉眼,你的轮廓,都是那么的神秘。
那时我在想,原来人可以美到高洁无瑕。所以我就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你,将你揽入怀中。
可是此刻的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急切希望自己的死,可以换取齐贞的一丝怜悯,可以换来两国不再交战。
也为了她的阿枝。
在岑枝怀里她终究是阖上了双眸,与世长辞。
从此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有她了……
岑枝见她闭上眼,将人狠狠抱住,试图捂热她慢慢散去的体温,此刻的她内心的堤坝早已土崩瓦解。
“不要……”
她几乎是用无助崩溃的眼神看着齐贞,干涸的喉咙艰难发出嘶哑的声音。
眼泪决堤而出,说话声音激动颤抖。
妘竹听到屋内的动静,跪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如此。
刚踏进门槛的齐漾脚步再也站不稳,整个人像悬空起一般,艰难挪步上前。
追赶的宫人扑倒在地上,不再上去。
一瞬间,血液凝固住了,冷得发抖;呼吸都困难起来,喘不上气。
“母妃……走了吗?”她望着背身的齐贞,小声地问。
“父皇……?”
齐贞失去了支撑的,木讷点头。
“母妃……”
高大的男人,阴影笼罩着她。挑起来的床幔下,岑枝抱着母妃崩溃的哭。
那是她第一次见,泰然自若岑枝脸上出现这么六神无主、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也才三岁,亲眼看到慕依拉毫无生机躺在岑枝怀里,她一辈子都忘不掉。
采薇连忙上前将她护在怀里,捂着她的眼睛,“殿下,奴婢会陪着您的。”
她看到了,惨白的一张脸上洋溢的春光,对她来说也许是解脱了吗?
采薇感觉到指缝间的湿意,努力让自己的啜泣声盖住她的抽噎。
齐贞没哭,她也不能哭。日后要是殿下在宫里无依无靠,她怕是只能为主子做最后的抗争了。
和亲女子很少追封,况且慕依拉是自戕。景熹帝念在她诞育皇嗣有功,追封她为蕊贵妃,慕依拉还破例入了皇陵。
按照玄昭的规矩,人死后要火烧成灰,飞上苍穹的。
玄昭和大周的战争并没有真正的结束,慕驰川听闻此讯,更是扬言要踏平上京。
本来已经在停战协议签字的两国,玄昭违反约定,夜袭营帐。
林峄身负重伤,陷入昏迷。
丧期后,公主交由太后抚养。
岑煊被大理寺收押,后因证据存伪,陛下特允释放,官复原职。
发生了太多事,岑枝看着前厅的齐漾,终是没撑住,一场大病。
齐贞身为一国之君,每日都被繁重的政务缠身,根本无法脱身。
他踏入房门时,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先落在岑枝身上,然而看到的却是对方毫无反应、似乎完全不想理睬自己的模样。
心中略感失落,只好转身走向正在专心练字的齐漾。
齐漾对于这位父皇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欢喜之情,反而显得有些拘谨和生疏。
两人之间的相处氛围总带着那么一丝别别扭扭的感觉,交流起来也是磕磕绊绊,不太顺畅。
几次下来,齐贞来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
孔嬷嬷是宫中的老资历人物,原名孔汀兰,是齐漾的随身乳母,膝下一女,性子腼腆,嫁人后少有联系,慕依拉走后,她便与采薇一同继续留在齐漾身边照顾着。
齐贞特意派人前往六局传达旨意,要求务必保证慈安宫的吃穿用度不仅不能减少,还要比以往更多更优渥才行。
毕竟如今岑枝正生着病。
她披着狐裘,拖着病躯坐到镜前。
小心翼翼拿出一枚透亮的玉佩,那是慕依拉嫁给齐贞那日,她亲手送给她的。
又回到了她手上。
李岁祯领头,前前后后分几拨人来看望岑枝。
“我们姊妹早就看不惯那个齐……,害得慕姐姐年纪轻轻早夭,真是个扫把星!”胡杳杳自父亲被贬官后,闷着一口气,今日必须得痛快痛快。
胡瞻上任后,没有一天清静日子。岩城处处短缺,知府偷偷卷钱跑路,他只能自掏腰包。
“就是就是啊。太后要早日好起来跟他作对呢!”有人附和。
李岁祯见愈演愈烈,急忙喝止她们,“娘娘还在病中,不要扯那些。”
岑枝被闹得头疼,留了李岁祯一人,其余人赏赐了些珠宝首饰打发了。
“李昭仪的意思,哀家心里有数。”有些疲乏的说着。
李岁祯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是需要些时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