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昏迷中醒来时,身体已经漂浮在半空。
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听不见风声,听不见心跳,甚至连呼吸的震颤也模糊不清。
我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喉咙里一片干涩——我……失聪了?
可奇怪的是,我的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些原本无形的声音,此刻竟然化作一道道流转的波纹,在空气中缓缓游动,像是水中的涟漪,又像是夜空中的星芒。
我能“看见”它们的轨迹,甚至能感知到每一缕波动背后的频率与情绪。
这……是七窍共鸣进入“静默领域”的结果吗?
我缓缓地落在地上,心狱石仍在掌中泛着幽蓝的光芒,仿佛回应着我体内的某种变化。
就在这时,脑海中响起一个熟悉而阴冷的声音:
“你真的忘了我?”
我猛地一颤。
是沈砚的残念。
它缠绕在我意识深处,像毒蛇般盘旋不去。
“你以为逃得掉?”那声音低沉而蛊惑,“我们的契约早已刻入灵魂,你无法斩断。”
我不愿理睬,但思绪却被一股强大的引力拉扯,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血色的音符、破碎的琴弦、还有他站在塔顶俯视我的身影。
“你是属于我的。”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只有我,才能真正唤醒你。”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这是幻觉,是他残留在我体内的残念在蛊惑我。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心痛?
正思索间,头顶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抬头望去,只见沈砚立于心狱塔第九层的台阶上,黑衣猎猎,神情复杂。
他一步步走下阶梯,每一步落下,脚下的空气便如水面般荡开一圈圈音浪。
“你以为斩断契约就自由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哑却充满压迫感,“可我们之间的共鸣从未消失。”
我依旧沉默。
他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站定,目光深沉地望着我:“苏玳,你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意味着什么吗?‘静默领域’是七窍共鸣的终极形态,但也是最危险的阶段。一旦掌控不好,你的神识会彻底崩溃,永远被困在这无声的世界里。”
我没有回答。
不是不想答,而是我现在无法用声音回应。
但我能感受到他在说话时体内音波的震动。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节奏,既有愤怒,也有……怜惜。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异样,眉头微皱:“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动,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他眼神一凝,忽然伸手探向我的喉间,指尖刚触及皮肤,便被我轻轻避开。
“你还在怕我?”他轻笑一声,语气有些苦涩,“还是说……你已经看不见我说的话了?”
我心头一震。
他竟猜到了?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中的心狱石,它的光比之前更盛了些,似乎感应到了我体内的变化。
沈砚沉默片刻,忽而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当年你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那时你还不会说话,但你的音波已经能穿透一切屏障。你天生就是‘母音之茧’的转世,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凡尘。”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说这些,是要做什么?
“你以为萧砚是你命定之人,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接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沈砚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几分讥讽,“他身上有逆鳞锁,那是谷主控制玄音使的禁制。而你……不过是另一个被操控的棋子罢了。”
我瞳孔骤缩。
记忆中浮现起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双总是淡漠却又藏不住深情的眼睛。
“你说谎。”我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沈砚嗤笑一声:“信不信由你。但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该学会分辨真正的敌人。”
说完,他缓缓后退,身影逐渐隐没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我的耳边:
“别让别人再次操控你的心。”
我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耳畔虽无声,但我的“静默领域”中,仍有无数音波在流动。
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真的开始能掌控自己的力量了。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轻点虚空,一道无形的音刃悄然成形。
下一瞬,那音刃划破寂静,精准地击碎了一片悬浮在空中的音魂碎片。
碎片崩裂的瞬间,我听见了内心深处的一声轻响——
如同冰封已久的湖面,终于裂开第一道缝隙。
我站在原地,沈砚的话像一根细针扎进心脏。
他走了,留下的是满地的疑惑与动摇。
但我没有时间去怀疑,也没有资格去逃避。
指尖轻点虚空,那道无声音刃已悄然成形。
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凝实,仿佛是静默中孕育出的第一缕锋芒。
我没有犹豫,轻轻一挥,音刃划破空气,精准击中了漂浮在半空的一片音魂碎片。
“咔。”
碎裂声在我心中响起——虽然听不见,但那一瞬间的震颤却清晰无比。
那是我的音波首次以完全无声的方式击中目标。
我能感觉到体内七窍共鸣的节奏开始稳定下来,像是某种被压抑已久的本能终于苏醒。
心狱石在我掌心微微震动,仿佛回应着我的觉醒。
“不错。”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低沉而冷漠。
我回头,看到心狱执事静静地站在塔顶的阴影里,黑袍翻飞,眼中毫无情绪波动。
他像是早已在那里等待良久。
“静默并非终点,而是开端。”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心狱石上,“你若真想掌控‘心音’,就必须学会用沉默说话。”
我盯着他,眼神平静:“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明白。”他缓缓走近一步,语气不急不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音不是用来控制,也不是用来伤害,而是用来聆听——聆听人心最深处的声音。”
我不语,只是握紧了心狱石。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音浪波动。
还未等我反应,沈砚的身影再度浮现于塔顶边缘,目光阴冷,步伐坚定。
“把心狱石交出来。”他开口,声音如刀锋般凌厉,“你根本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我抬眸看他,神色淡然。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平静,脚步一顿,随即怒意渐生:“你以为你能驾驭得了它?它是活的,会吞噬你的心神,直到你沦为它的一部分!”
我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抬起手,心狱石泛起幽蓝光芒,映照出我脸上的决然。
沈砚见状,
我眼神骤冷,七窍玲珑音在一瞬间全面爆发。
无声风暴自体内席卷而出,如同惊雷乍起,却又悄无声息。
沈砚的动作猛然停滞,整个人被这股音浪狠狠震退数步,撞在塔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咳出一口血,抬头望向我,眼底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震惊。
我看着他,唇角微扬,声音低哑却清晰地传出:
“我不需要声音……也能让你听见我的决心。”
沈砚抹去嘴角血迹,咬牙低吼:“你疯了吗?这样下去你会毁了自己的神识!”
我却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将心狱石贴近胸口,闭上双眼,感知着体内七窍共鸣的变化。
七窍玲珑音的每一次震颤,都像是心跳一般清晰可辨。
而在静默之中,那些原本被杂音掩盖的情绪波动,此刻竟变得格外清晰——我能“看见”它们,也能“听见”它们。
愤怒、恐惧、嫉妒、痛苦……每一种情绪都在空气中激起微妙的音波涟漪。
我睁开眼,目光深邃。
心狱执事静静看着这一切,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赞许。
“看来,你已经开始理解了。”他低声说道,“但这只是开始。”
我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向塔外。
风呼啸而过,吹乱了我的发丝。
我停下脚步,盘膝坐在塔前青石之上,缓缓闭上眼睛。
世界依旧安静得可怕。
但我知道,在这片寂静之下,无数情绪正在酝酿、翻涌。
它们不再是无法捕捉的虚无,而是真实存在的波动。
我终于明白了。
真正的音,不在口中,而在心中。
而我,已经准备好去倾听那最深处的秘密。
——只要我愿意,谁也无法再操控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