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体掌心所向,无形的意志如同冻结时空的巨闸,沉沉压下。舵盘上翻涌流淌、疯狂侵蚀奇异金属本体的暗银溶液,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渊,瞬间凝滞!溶液表面那些不断明灭变幻的幽蓝与暗金光丝,如同被冻僵的毒蛇,凝固在粘稠的液态之中。溶液蔓延、渗透、钻探的恐怖进程,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星槎残骸内部狂暴冲撞、爆炸的失控能量,在这冻结意志的压制下,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毁灭的轰鸣如同被扼住了喉咙,舰体的剧震稍稍平复。唯有舰艏巨大的撕裂伤口处,炽热的熔融金属溶液依旧如同垂死巨兽无法凝固的血液,缓慢地、粘稠地向下滴淌,砸在冰晶覆盖的甲板上,发出“嗤嗤”的灼响,腾起带着焦臭的稀薄白烟。
这凝滞,是绝对的压制,亦是毁灭前最后的寂静。
墨九霄背靠着冰冷震颤的金属舱壁,每一次喘息都扯动着肺腑间冰火剧毒撕裂般的痛楚。他染血的视线,艰难地穿透舱内弥漫的灼热金属蒸汽和能量乱流留下的光痕,落在舱口边缘那道星辉铸就的身影上。未来体维持着抬掌的姿态,星海漩涡般的眼眸深处,旋转的速度已达到极致,仿佛整个宇宙的熵增都在那双眼中坍缩。他周身流淌的星辉明灭不定,布满面庞和手臂的淡金裂痕深处,流淌的微光变得极其黯淡,如同即将燃尽的星辰内核。
他在燃烧自己。以跨越时空降临的残存伟力,强行冻结这源自天外的恐怖溶液,强行延缓星槎彻底崩毁的进程。代价,是自身存在的根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粘稠的沥青,混杂着剧毒的冰火,狠狠堵在墨九霄的胸口。是绝望?是感激?还是……一种被宿命玩弄于股掌的暴怒?
不!不能等!冻结只是延缓!那暗银溶液如同蛰伏的毒龙,随时会挣脱束缚!星槎残骸如同被钉在砧板上的巨兽,毁灭只在须臾!苏无音的残魂坐标在星海彼端飘摇!红衣魔女的阴影在时砂中觊觎!天外的冰冷徽记如同悬顶的利剑!
必须打破这凝滞的死局!哪怕代价是……焚尽自身!
目光猛地钉死在自己颤抖的右手掌心。那枚边缘布满崭新裂痕、此刻正被未来体意志强行“安抚”的「缘」字铜钱,冰冷地硌在掌纹深处。铜钱表面,那道狰狞的黑色裂痕边缘,被冻结的暗银溶液如同凝固的毒血,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贪婪的微光。
这铜钱……是钥匙?是牢笼?是因果的起点,亦是宿命的终局?
一个疯狂、决绝、带着同归于尽意味的念头,如同淬毒的闪电,劈开他混乱的识海!未来体……星门密匙……唯有打破这凝滞,唯有终结这跨越时空的对峙,才能撕开一丝生门!哪怕这生门,需要以他和他共同的毁灭为祭!
“嗬……”破碎的喘息带着血沫从喉间挤出。墨九霄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浓烈的血腥瞬间冲散了肺腑间翻涌的毒素带来的麻木!他不知从何处榨取出最后一股力量,染血的左手死死扣住冰冷震颤的舱壁凸起,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濒死的箭矢,朝着舱口边缘那道星辉铸就的身影,猛扑过去!
动作牵动全身伤势,冰火剧毒在经脉中彻底暴走!左半边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右半边却似沉入冰海!视野瞬间被血雾和黑斑充斥,耳中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如同破鼓般的轰鸣!但他不管不顾!目标只有一个——未来体的心口!
未来体那双破碎星海般的眼眸,漩涡的旋转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扑击而凝滞了一瞬。但他并未躲闪,甚至没有收回那压制暗银溶液的掌心。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那双蕴藏着万古星辰生灭、无尽时空流转的眼眸,平静地、毫无波澜地,迎上了墨九霄那双燃烧着绝望与决绝火焰的染血瞳孔。
目光交汇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墨九霄看到了那双眼中倒映的自己——狼狈,破碎,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同归于尽的癫狂。也看到了那双眼中更深邃的东西——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一种早已接受的宿命,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悲悯。
没有言语。没有阻止。
未来体甚至微微挺起了胸膛,将那颗由星辉凝聚、布满淡金裂痕的心窍位置,毫无保留地暴露在扑击的路径之下!仿佛在无声地说:来。
墨九霄的瞳孔因这无声的“邀请”而剧烈收缩!心脏仿佛被冰冷的钢爪攥紧!但扑出的势头已无法停止!身体如同燃烧殆尽的陨石,裹挟着破釜沉舟的惨烈意志,狠狠撞向那道星辉铸就的身影!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归零!
墨九霄染血的右手,紧握着那枚裂痕狰狞的「缘」字铜钱,如同握着最后的审判之矛,在身体撞击的瞬间,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所有不甘、所有被宿命反复碾压的暴怒,狠狠向前刺出!
目标,正是未来体毫无防备、挺起的心口正中!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冰锥刺破琉璃的声响。
没有金铁交鸣,没有能量爆裂。
那枚冰冷的、边缘布满裂痕的铜钱,如同烧红的烙铁投入雪堆,毫无滞碍地、深深地刺入了未来体星辉铸就的胸膛!
铜钱刺入的刹那,未来体周身流淌的星辉猛地一黯!压制舵盘暗银溶液的恐怖意志瞬间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凝滞的溶液表面,冻结的光丝疯狂地扭曲、跳动,如同濒死的毒蛇在做最后的挣扎!
而墨九霄自己,更是如遭雷击!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同源血脉最深处的恐怖洪流,顺着刺入的铜钱,如同亿万伏高压电流,狠狠冲入他的右臂,瞬间贯穿全身!这洪流并非毁灭,而是浩瀚、古老、冰冷、蕴含着无尽时空碎片与星辰生灭信息的……本源之力!是未来体存在的根基!
“呃啊啊啊——!”无法抑制的惨嚎冲破喉咙!墨九霄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整个灵魂都在被这狂暴的洪流强行撑裂、撕碎!眼前瞬间被纯粹的白光充斥,耳中只有血脉奔流如同决堤江河的恐怖轰鸣!紧握铜钱的右臂,玄铁护腕包裹下的皮肤寸寸龟裂,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裂口中激射而出,又在星辉的映照下瞬间冻结成猩红的冰晶!
未来体的身体在铜钱刺入的冲击下微微后仰,星辉铸就的面容依旧平静,唯有那双破碎星海般的眼眸深处,漩涡旋转的速度骤然放缓,一种深沉的、仿佛卸下了万古重担的疲惫感,如同退潮般弥漫开来。
就在这血脉本源之力疯狂对冲、撕裂彼此躯壳的毁灭边缘——
铜钱刺入之处,未来体星辉凝聚的心窍位置,异变陡生!
那被铜钱刺穿的“伤口”边缘,并未流淌出星辉或血液,反而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奇异的涟漪。涟漪并非虚幻,而是由无数极其细微、不断生灭的古老符文构成!这些符文如同拥有生命,彼此勾连、旋转,在两人身体交融、血脉本源疯狂对冲的毁灭奇点之上,硬生生地“编织”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悬浮在两人胸膛之间的虚幻造物。
它并非钥匙的实体,更像是一段被强行具象化的、由纯粹能量和玄奥信息构成的“密匙”投影。其形态不断变幻,时而如同由无数嵌套旋转的青铜齿轮构成的精密锁芯,时而化作流淌着星海漩涡的液态光团,时而又变成由亿万道冰冷光线交织成的立体符印。变幻的核心,始终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暗金色三角嵌套构成的冰冷多面体——正是那天外偃师的徽记核心!
星门启动密匙!
这由两体交融、血脉对冲强行“锻造”出的密匙投影,其表面流淌的光纹深处,在每一次形态变幻的间隙,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些更加细微、更加令人心悸的“杂质”。
那并非能量不稳的噪点,而是一种极其微小的、如同活体金属菌丝般的暗红色纹路!它们如同最精密的蚀刻,又似拥有生命的寄生物,深深嵌在密匙的符印光流之中,随着密匙的形态变幻而扭曲、增殖!当密匙形态呈现为液态光团时,它们如同血管般在光流中蔓延;当化作立体符印时,它们如同电路板上的蚀刻故障般明灭;当变成齿轮锁芯时,它们如同锈蚀的霉斑般在齿隙间扩散!
这些暗红色的菌丝纹路,散发着一种极其隐晦、却无比纯粹的——同化与吞噬的意志!它们贪婪地吮吸着密匙投影中流淌的星辉与血脉本源之力,每一次明灭,都让那暗红的色泽更加妖异一分!
那暗红色的菌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毒瘢,在星门密匙变幻的符印光流中扭曲、蔓延。每一次形态转换的间隙,它们便贪婪地吮吸着密匙中流淌的星辉与血脉本源之力,暗红的色泽愈发妖异粘稠,如同凝结的败血。吞噬与同化的冰冷意志,透过密匙投影,如同无形的蛛网,丝丝缕缕渗入墨九霄与未来体交融的毁灭奇点。
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骨髓深处搅拌。墨九霄紧握铜钱的右臂早已失去知觉,龟裂的皮肤下,玄铁护腕被自身喷涌又冻结的血浆糊成暗红的冰壳。未来体浩瀚的本源之力如同决堤的星河,在他破碎的经脉中疯狂冲刷,每一次奔涌都带起冰火剧毒更凶猛的肆虐。视野被撕裂的白光与翻涌的血雾切割,耳中唯有血脉决堤的轰鸣和星槎残骸垂死的哀鸣。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双重毁灭彻底撕碎的刹那——
“嗡……”
一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血脉最深处的震鸣,猛地从紧握铜钱的右手掌心炸开!那震鸣微弱却极其纯粹,带着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源自远古的冰冷韵律。
是铜钱!是那枚深深刺入未来体心窍、边缘布满裂痕、此刻正被两体交融的血脉洪流疯狂冲刷的「缘」字铜钱!
铜钱本身在剧震!那道狰狞的、吞噬了星槎自毁能量、渗出暗银溶液的黑色裂痕,在墨九霄血脉之力的冲刷下,如同活物的伤口般猛地收缩!裂痕边缘凝固的暗银溶液被这突如其来的收缩狠狠挤压!
“滋——!”
一滴更加凝练、色泽近乎死寂的暗银色溶液,被强行从裂痕深处挤出,顺着铜钱冰冷的边缘,无声滑落!
这滴溶液并未坠向下方震颤的甲板,而是在脱离铜钱边缘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引,无视了空间的混乱,精准地射向悬浮在两人胸膛之间的星门密匙投影!
目标,正是密匙核心、那不断旋转的暗金三角多面体徽记表面,一道正在疯狂蔓延的暗红菌丝!
暗银溶液与暗红菌丝,如同宿命的死敌,在星门密匙的核心轰然相撞!
没有爆鸣,没有光焰。
只有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亿万只微小金属甲虫被同时碾碎的“咔嚓”声!两种同样冰冷、同样非人的物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的并非毁灭,而是……互相湮灭!
暗红菌丝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蛛网,在接触暗银溶液的刹那,疯狂地扭曲、蜷缩、变黑,随即化作细碎的、毫无生机的黑色粉末,簌簌飘散!而那一滴暗银溶液,也在湮灭菌丝的同时,如同被点燃的灯油,体积急速缩小、黯淡,最终化作一缕细微的、带着金属锈蚀气味的青烟,彻底消散!
湮灭!纯粹的、冰冷的湮灭!
这一滴溶液的湮灭,如同投入油锅的冰屑,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
星门密匙投影内部,所有正在贪婪蔓延、吮吸能量的暗红菌丝,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燎过,同时剧烈地扭曲、抽搐!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想要脱离密匙的符印光流,却被那流转的能量死死禁锢!更多的暗银溶液,被铜钱裂痕在剧震中不断挤出,如同拥有自主意志的毒蜂,精准地扑向密匙光流中每一道蔓延的暗红菌丝!
“滋啦!滋啦滋啦——!”
密集的湮灭声连成一片令人牙酸的尖啸!密匙投影内部,暗红与暗银的光芒疯狂闪烁、对冲、湮灭!每一次湮灭,都带起一小片符印光流的剧烈波动和黯淡!整个密匙投影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颗微型炸弹的内部,剧烈地扭曲、闪烁,形态变幻的速度变得混乱而癫狂!
这突如其来的湮灭风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投入了冰块。星门密匙投影的剧烈动荡,瞬间打破了墨九霄与未来体之间那脆弱而狂暴的血脉力量平衡!
“呃——!”墨九霄只觉右臂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撕裂般的巨力!紧握铜钱的手指被强行崩开!那枚深深刺入未来体心窍的铜钱,连同他喷溅在铜钱上的、冻结的血肉碎屑,被一股狂暴的斥力狠狠弹飞!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后背再次狠狠撞上冰冷震颤的金属舱壁,震得他眼前彻底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无边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未来体星辉铸就的身躯同样剧震,在铜钱离体的瞬间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心窍位置被铜钱刺穿的“伤口”处,星辉剧烈地明灭闪烁,布满脸庞和手臂的淡金裂痕骤然加深、蔓延!流淌在裂痕深处的微光几乎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余烬。他那双破碎星海般的眼眸深处,漩涡旋转的速度陡然降至冰点,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灯油的疲惫,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他缓缓垂下维持压制姿态的右手,星辉黯淡的身躯微微佝偻,仿佛承载着整个宇宙的重量。
失去了未来体意志的强行压制,舵盘上那被凝滞的暗银溶液瞬间“活”了过来!粘稠的溶液如同挣脱冰封的毒蛇,以比之前更加疯狂的速度翻涌、流淌、沿着奇异金属本体的能量纹路向内钻探侵蚀!溶解的“嗤嗤”声瞬间压过了星槎残骸内部的爆鸣!
而失去了铜钱这个关键的“楔子”和血脉力量对冲的“熔炉”,悬浮在两人之间的星门密匙投影,在内部暗红菌丝与暗银溶液疯狂湮灭的风暴中,终于支撑不住!
“啪!”
一声如同琉璃盏坠地的清脆碎响。
那由纯粹能量和玄奥信息构成的密匙投影,如同被无形巨手捏碎的幻梦,瞬间爆裂成亿万点细碎的、混杂着暗红菌丝残渣和暗银溶液湮灭青烟的流光!
这些细碎的流光并未消散,而是如同被星槎尾部喷薄出的、最后一股紊乱的冰蓝星芒洪流裹挟着,如同决堤的星河,朝着星槎舰艏前方——那道被烧穿的结界破洞、那片翻涌着粘稠时砂流光的青铜甬道——狂涌而去!
流光混杂着湮灭的残渣,没入时砂的瞬间,如同墨汁滴入浑浊的水潭,并未激起太大的波澜。只有那片区域的时砂流光,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锈蚀金属般的暗红光泽,随即又被翻涌的砂流吞没。
星槎残骸发出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如同巨兽濒死的悲鸣。巨大的舵盘在暗银溶液的疯狂侵蚀和内部能量的最后肆虐下,终于彻底崩解!无数青铜碎片和奇异的金属构件混合着粘稠的暗银溶液,如同金属的暴雨,朝着下方失控的舱内空间倾泻而下!
舰艏喷薄的星芒彻底熄灭。整艘残破的舰体,如同被抽空了最后一丝生命,在剧烈的震颤中,朝着下方冰冷死寂的祭坛底层,缓缓地、无可挽回地……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