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余波仍在时砂长河中撕扯出巨大的、翻滚着混沌能量的空洞,刺耳的嗡鸣与能量湮灭的嘶吼仿佛还烙印在墨九霄残破的听觉里。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瘫倒在冰冷的时砂之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再生心脏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个焦黑、塌陷的恐怖伤口,边缘是蛛网般蔓延的晶化裂痕,每一次搏动(如果那微弱的抽搐还能称之为搏动)都喷涌出混杂着星尘碎屑的污血。视线模糊晃动,天地旋转,唯有那枚从时空裂隙中坠落的古朴青铜钱币,带着微弱却坚韧的光芒,在他涣散的瞳孔中缓缓放大、坠落。
钱币边缘细微的缺口,像一道裂开时空的伤痕,正对着他心口那致命的空洞。
“呃…咳…” 他想抬手去接,或者仅仅是动一动手指,但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已粉碎,连凝聚一丝气力的源头都已枯竭。绝望的冰冷,比时砂的寒意更刺骨,正迅速吞噬他最后的意识。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黑雾,从心口的破洞中弥漫出来,缠绕上他的神魂。
就在青铜钱币即将触及他胸口的污血,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永暗的深渊之际——
异变陡生!
那焦黑塌陷的心脏创口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忽略不计的金红色火星,猛地跳动了一下!如同沉眠万古的火山核心,第一次苏醒的悸动!
“噗嗤!”
伴随着这火星的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他碎裂的骨髓深处、从每一寸焦黑的经脉末端、甚至从那正在消散的神魂碎片中,被一股霸道绝伦的力量硬生生抽取、汇聚!这痛苦超越了肉身的极限,直达灵魂本源,让他本已涣散的眼瞳猛地暴睁,布满血丝,几乎要裂开眼眶!
“嗬——!!!”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濒死挣扎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挤压出来,沙哑得如同破败风箱。他蜷缩的身体剧烈抽搐,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拍打着粘稠的时砂。
就在这非人的痛苦达到巅峰,意识即将被彻底碾碎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最深处,又似穿越了无尽时光长河的共鸣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心口响起!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那焦黑创口的内部,源于那一点顽强跳动的金红火星!
随着这声共鸣,整个战场残留的、狂暴混乱的时砂流,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紧接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物质,从四面八方、从奔流的时砂中、从脚下冰冷的大地深处、甚至从虚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剥离、牵引!
这些物质,细看之下,竟是无数极其微小、形状各异、带着岁月磨砺痕迹的——**碎骨**!
有焦黑如炭的指骨碎片,有带着细微裂痕的耳蜗残骸,有被能量冲击得布满蚀孔的细小骨粒……它们无一例外,都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却坚韧无比的悲怆守护意志。此刻,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碎骨,如同听到了远古的召唤,化作一道道微弱的流光,无视时空的阻隔,无视能量的乱流,疯狂地涌向墨九霄心口那一点跳动的金红火星!
“嗤嗤嗤——!”
碎骨洪流撞入火星的瞬间,发出密集如暴雨的灼烧声!那金红的火星骤然暴涨,化作一团剧烈燃烧、散发出涅盘气息的心火!心火的核心,不再是单纯的毁灭与再生之力,而是染上了一层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的——**骨白**!
无数碎骨在心火的熔炼下,并未化作灰烬,反而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围绕着心火核心高速旋转、淬炼、重组!它们在烈焰中褪去焦黑与残破,显露出内里纯净如雪的骨质,被心火之力强行锻打、塑形!
这个过程伴随着墨九霄灵魂撕裂般的持续嚎叫。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一粒融入心火的碎骨,都携带着一段微小的、属于苏无音的牺牲印记——指尖灼烧的剧痛、耳垂撕裂的绝望、神识剥离的冰冷……这些深埋在地脉与时空中的痛苦碎片,此刻成为他涅盘重生的薪柴,被他的心火点燃、炼化!
“凝——!”
一个古老、威严,仿佛源自血脉本源的意志,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那团燃烧的骨白心火猛地向内坍缩!无数淬炼到极致的碎骨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在坍缩的核心处急速拼合、层叠、烙印!
焦黑塌陷的创口被这坍缩的力量强行抹平!璀璨夺目的光芒从心口爆发,瞬间驱散了缠绕的死亡黑雾!
光芒敛去。
一副覆盖在心脏位置、取代了原有血肉的奇异护甲,赫然显现!
这护甲并非金属,而是由无数纯净如玉的碎骨熔铸而成,呈现出浑然天成的流线型,紧紧贴合着心脏的形状。它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覆盖着一层细密、精致、栩栩如生的——**凰羽纹路**!每一片“羽毛”都由细小的骨片紧密嵌合而成,边缘流转着淡淡的金红色涅盘光晕,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守护气息,将那颗刚刚经历毁灭、此刻正以全新姿态有力搏动的心脏,牢牢护卫其中!
涅盘初鸣!骨羽护心!
墨九霄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如同溺水者重回水面。心口处传来前所未有的、沉稳而磅礴的力量感,那骨羽护心甲仿佛与他新生的心脏融为一体,每一次跳动都泵出蕴含着涅盘之力的滚烫血液,迅速冲刷、修复着残破的躯体。晶化的裂痕在暖流中消退,断裂的经脉被强行接续,枯竭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重新涌现。
然而,就在这股新生的狂喜刚刚升起,一股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猛地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落在那副温暖而强大的骨羽护心甲上。指尖轻轻拂过那栩栩如生的凰羽纹路……
“嗡!”
一股熟悉到令他灵魂战栗的悲怆与温暖,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指尖狠狠冲入他的神魂!无数的画面碎片瞬间爆炸开来:
——地脉深处,幽暗的青铜巨棺旁,一个纤细的身影忍着剧痛,将自身剥离的、蕴含着守护意志的耳骨碎片,深深埋入冰冷的岩层……
——奔流的时砂暗河中,一只焦黑碳化的手,将几粒沾染着血污的指骨残骸,投入永恒的时空乱流……
——初代熔炉冰冷的角落,一点微弱的灵光包裹着最后的耳蜗碎屑,被小心翼翼地封存在地核熔岩都无法触及的罅隙……
这些画面一闪而逝,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新生的心脏上!那温暖如玉的骨羽护甲,那磅礴的涅盘之力,其本源……竟全是苏无音当年散落、封存于无尽地脉与时空罅隙中的——**耳骨残骸**!是她以自身最纯粹的守护碎片,跨越时空,点燃了他此刻涅盘的心火!
“无音……” 墨九霄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声音嘶哑而颤抖。巨大的震撼与难以言喻的痛楚瞬间淹没了新生的喜悦。他守护的意志,竟是由她早已破碎的牺牲所铸就!
“无音……” 墨九霄的指尖深陷在温润如玉却又带着无尽悲怆的骨羽纹路中,那声低唤几乎被翻涌的血气堵死在喉间。新生的心脏在骨甲之下沉重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泵出的滚烫血液都像是在冲刷着灵魂深处那道刚刚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这守护他的涅盘之力,竟是由她早已零落成尘的骸骨所点燃!
就在这心神剧震,悲痛如潮水般几乎将他淹没的刹那——
“嘶啦!”
一道幽暗到极致、几乎与尚未平复的时空混沌融为一体的利爪,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翻滚的时砂浊流中暴探而出!爪尖萦绕着不祥的灰败死气,速度快得超越了残影的界限,带着撕裂神魂的阴寒,狠毒无比地直掏向他后心——那覆盖着新生骨羽护心甲的位置!
是假体!或者说,是依托假体残骸、由魔女意志驱动的某种更纯粹的怨毒聚合体!它竟在万聒弑心兽那毁灭性的音爆中存活了下来,如同跗骨之蛆,蛰伏在能量乱流的阴影里,等待的便是这心神失守、涅盘初定,新旧力量交替最脆弱的瞬间!
致命的警兆如同冰锥刺入墨九霄的脊髓!那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甚至超越了他此刻翻腾的心绪!
“哼!” 一声压抑着痛苦与暴怒的冷哼从他齿缝迸出。他根本来不及回头,更来不及调动刚刚复苏的、尚显生涩的涅盘之力!
唯一能依靠的,是这副刚刚铸就、与他心脏血脉相连的骨羽护心甲!是苏无音跨越时空、以骸骨为薪为他点燃的守护之火!
心念动处,无需刻意催发!
“嗡——锵!”
覆盖心口后背的骨羽护甲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骨白色光华!那细密精致的凰羽纹路仿佛瞬间活了过来!每一片由纯净碎骨熔铸的“羽毛”都自行竖立、震颤,发出清越如金玉交击的铮鸣!一层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的骨白光晕瞬间扩散,如同最忠诚的盾牌,硬生生挡在了那幽暗利爪的必经之路上!
“嗤——!!!”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摩擦撕裂声炸响!幽暗利爪上萦绕的灰败死气与骨白光晕激烈碰撞、湮灭,爆发出大蓬腥臭的黑烟!那足以撕裂精钢的爪尖,狠狠抠在光洁如玉的骨羽表面,竟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便被那沛然莫御的守护之力死死抵住,再也无法寸进!
假体(或那怨毒聚合体)发出一声混杂着惊怒与难以置信的嘶鸣。它显然没料到,这刚刚诞生的护甲,其守护之力竟如此纯粹而坚韧!
而墨九霄,在这硬撼一击的反震之力下,身体向前踉跄一步,心口传来一阵强烈的闷痛,仿佛被巨锤隔着护甲砸中。新生的心脏剧烈抽动,涅盘之力也随之一阵紊乱。但这痛楚,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他被悲痛淹没的神志!
守护!这是她用破碎骸骨换来的守护!岂容亵渎!
“滚开!” 暴怒的咆哮伴随着新生的力量从胸腔炸开!墨九霄强行稳住身形,借着前冲的惯性猛地拧腰旋身!覆盖着骨白光晕的右拳,毫无花巧,凝聚着刚刚复苏的涅盘心火与滔天怒火,如同陨星般狠狠向后抡砸!
“砰!!!”
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了那幽暗聚合体模糊的躯干位置!骨白色的涅盘心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狂暴地涌入!
“嗷——!” 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响起!那聚合体被蕴含涅盘之力的拳劲轰得倒飞出去,幽暗的躯体上炸开一个大洞,边缘燃烧着净灭一切邪祟的骨白火焰,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黑烟滚滚!
墨九霄喘息着收回拳头,指骨上覆盖的骨白光芒缓缓内敛。心口护甲传来的温暖与坚实感,让他惊悸的心神稍定。他低头,目光再次落在那护心甲栩栩如生的凰羽纹路上。刚才生死一瞬的被动防御与反击,涅盘心火激荡之下,护甲表面似乎有些不同。
只见那原本浑然一体、流转着温润光泽的骨羽纹路深处,在靠近心脏搏动最核心的区域,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由最纯净时光之力凝结成的金芒,正缓缓亮起。这点金芒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淌、延展,如同拥有生命的笔触,在洁白的骨羽基底上,勾勒出新的、更加玄奥复杂的轨迹!
墨九霄屏住呼吸,凝神内视。心念沉入骨甲,与那新生的金芒相连。
“嗡……”
奇异的共鸣在神魂中荡开。
那金芒流淌的轨迹在他意识中迅速清晰、放大——那并非无序的线条,而是一幅极其精微、由无数扭曲沙漏与星辰轨迹交织而成的立体星图!星图的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吞噬着周围所有光线的幽暗漩涡,漩涡的边缘,则缠绕着丝丝缕缕、如同命运之弦般的时砂流痕!
**时砂溯回**!
这四个蕴含着无尽时空奥秘的古篆符文,如同烙印般,随着星图的显现,直接刻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星图所指的,并非某个固定的空间位置,而是一段被折叠、被隐藏、被强大力量锚定的——**时空坐标**!一个指向过去某个关键节点的通道!
这坐标……正是苏无音散落耳骨、埋藏守护碎片之地?还是……她最终陨落、或者更早之前某个改变一切的源头?
巨大的疑问与强烈的冲动瞬间攫住了墨九霄。他几乎要立刻循着这星图指引,撕开时空去追寻答案!
然而——
“嗒。”
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落地声,打断了他激荡的心绪。
是那枚古朴的青铜钱币。
它从刚才墨九霄被假体偷袭、踉跄前冲时松开的指间滑落,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脚边粘稠的时砂上。钱币的一面,模糊的星轨图案在骨羽护心甲散发的微光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而另一面,那个被血丝缠绕的“因”字,此刻竟微微闪烁着暗红的光泽。
墨九霄的目光,从心口护甲上流淌的时空星图,缓缓移到了脚边的青铜钱币上。
护心甲指引的是“时砂溯回”的坐标。
青铜钱币烙印着“因”之起始。
两者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宿命般的呼应。一股难以言喻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时砂,悄然漫上他的心头:欲溯过往,必承其“因”;欲救无音,此钱……或许正是开启那扇禁忌之门的钥匙!那扇门后,等待他的,究竟是希望,还是更深沉的绝望与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