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九霄只觉得一股混杂着青铜锈腥与灼热金属蒸汽的气味猛地顶进鼻腔,呛得他眼前一花。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嗡嗡”轰鸣,仿佛千万具朽坏机括在同时震颤,又夹杂着沉重锁链相互刮擦的刺耳锐响。他强行稳住心神,视线穿透弥漫的时砂尘埃,牢牢锁住眼前景象——
那巨大的青铜浑天仪表面,“劫”字纹路正渗出暗红血珠,如同活物伤口。他嵌在仪枢中的再生心脏骤然绞痛,仿佛被无形铁钳攥紧。与此同时,刑天那截腐锈的巨大脊椎骨横插进奔流的时砂长河,青铜骨节如巨爪般猛地擒住他手中紧握的弑神链!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对面假体掌中那幽暗的影链已如毒蟒破空缠来——
“滋啦——!”
双链绞撞的刹那,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乎要撕裂空间。链环内壁细密的水纹剧烈波动。墨九霄的左耳精准捕捉到弑神真链缝隙中淌出的一缕沙哑残调:“九霄…闭七窍…”——那破碎的尾音带着雪原寒夜的凛冽,未及消散,右耳已被假体影链中传来的魔女密语塞满,冰冷滑腻如同毒蛇吐信:“挖出他的心…你便是真主…”。四百倍复眼在两种声浪的狂暴对冲中剧痛欲裂,左眼瞳孔映出真链记忆:漫天风雪里,苏无音碳化的左臂抵着滚烫链身刻划符文,耳蜗渗出的鲜血滴落在寒铁上,凝成刺目的冰珠;右眼却窥见影链幻境:魔女伫立于初代熔炉翻腾的烈焰前,将无数婴儿的啼哭硬生生拧成尖细的蛊惑咒言。
“哐!哐!哐!”
第五次绞撞的巨响如同丧钟!刑天那腐朽的脊椎再也承受不住,轰然自爆!飞溅的青铜碎屑并未散落,反而在空中诡异地凝成三百枚细长、闪烁着不祥寒芒的耳骨钉!这些骨钉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向双链绞缠得最死、力量最狂暴的那一点核心!
就在骨钉刺入的瞬间,异变陡生!真链缝隙中那记忆里的“滴答”血落声骤然扭曲、拔高,化作一段低沉哀婉、仿佛蕴藏着无尽悲怆与守护意志的《安魂变》第三叠琴音碎片;而影链中魔女的蛊惑婴啼却猛地爆裂开来,化作一声能刺穿神魂的怨毒尖啸!这啸声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地脉深处——
“轰隆隆隆——!”
十八具如山岳般巍峨的青铜巨棺在遥不可及的黑暗地底疯狂剧震,沉闷的撞击声穿透地层,直抵这混乱的战场!
“看链环缺口!” 刑天残存的金属喉腔迸发出嘶哑如砂纸摩擦的警告,带着濒死的决绝。
墨九霄的指尖本能地抚向真链上那道深邃的裂痕。一股灼魂蚀骨的剧痛猛地从指尖窜遍全身!痛楚中,一段被时光尘封的画面强行撕裂意识壁垒,在他眼前展开:
年幼的苏无音,不过七八岁光景,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着一块烧得赤红的弑神链胚。她右手的无名指焦黑碳化,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劲,硬生生将指骨摁进滚烫的青铜链环内壁!皮肉焦糊的“嗤嗤”声仿佛就在墨九霄耳边炸响。当指骨在内壁剐出一道狰狞凹痕时,她猛地撕下自己右耳垂一块尚在渗血的皮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填进那灼热的缺口!一个微弱却如金石般坚硬的声音,穿透时光,在他灵魂深处回荡:“待双链绞魂时…此痕…当释杀程序……”
一股源自九幽的极寒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悬浮的时砂微粒表面瞬间凝结出细密的冰晶霜纹。这些霜纹急速蔓延、交织,竟在浑浊的时砂长河表面,诡异地勾勒出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的模糊虚影——正是苏无音!那虚影的右耳位置一片残缺的空白。她微微俯身,残缺的右耳仿佛要贴近真链上那道由她血肉填补的缺口,一个微不可闻、却直抵墨九霄神魂的声音幽幽响起:“音在…痕中…”
几乎在这声音响起的同一刹那!那根阴冷诡异的影链猛地一抖,链身瞬间弹出无数细密如獠牙、闪烁着幽蓝毒芒的倒刺!它如同被唤醒的深渊恶兽,猛地缠向旁边刑天脊椎爆裂后残留的青铜残骸!就在影链触及残骸的瞬间——
真链上,那道由苏无音血肉耳垂填补的古老缺口,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十二道肉眼可见的、扭曲震荡的声波纹路如同挣脱束缚的狂龙,猛地从缺口中喷薄而出!每一道纹路深处,都压缩、回荡着一记撕心裂肺、却又被强大意志死死压抑住的痛苦嘶鸣!这十二声凝结了极致痛苦与毁灭意志的嘶鸣,此刻轰然汇聚,化作一股纯粹、狂暴、足以弑神戮魔的毁灭音律洪流!
那十二道由极致痛苦与弑神意志凝成的音律洪流,咆哮着撞上影链弹出的幽蓝毒刺獠牙!
“铮——!锵啷啷——!”
刺耳到超越人耳极限的金属断裂与能量湮灭声轰然炸开!影链上密布的獠牙倒刺如同遭遇天敌的毒虫,瞬间寸寸崩碎!缠绕刑天残骸的链身剧烈痉挛,发出濒死般的哀鸣。假体墨九霄闷哼一声,身形第一次出现了不稳的晃动,那四百倍复眼中属于魔女的冰冷意志,第一次被这纯粹毁灭的音律撕开一道裂痕!
“呜——嗡——!”
地脉深处传来的青铜巨棺撞击声骤然加剧!不再是沉闷的“隆隆”,而是化作了带着某种古老韵律、沉重如山的“嗡鸣”!这嗡鸣穿透岩层,直抵这片混乱的时空战场,竟与真链缺口喷薄而出的弑神律产生了奇异的共鸣!每一具巨棺的撞击,都像是为这毁灭的音律添加了一记撼动乾坤的重鼓!
“就是此刻!音阵枢机在棺!” 刑天那仅存的、即将彻底消散的金属意识碎片,如同风中残烛,发出最后的嘶吼。这嘶吼并非声音,而是直接烙印在墨九霄的神魂之中。
墨九霄心念电转。他强忍着再生心脏被浑天仪“劫”字血珠侵蚀的绞痛,以及双链绞魂反噬带来的神魂欲裂,将全部意志灌注于紧握弑神真链的右臂!那爆发出弑神律的血肉缺口,此刻仿佛化作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核心,疯狂汲取着他残存的力量和苏无音虚影残留的悲怆守护之意。
“以吾之血!引千棺!鸣杀!” 墨九霄的咆哮并非吼出,而是通过那狂暴的弑神律,直接震荡在时砂长河与地脉嗡鸣之中!
“嗡——!嗡——!嗡——!”
地底深处,十八具青铜巨棺的撞击声骤然同步!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的青铜音波!这些音波不再是混乱的轰鸣,而是被弑神律牵引、调谐,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实质的青铜色音刃!它们撕裂大地,穿透时空阻隔,无视距离,瞬间出现在这片战场!
目标,并非假体,也非影链,而是那三百枚深深刺入双链绞缠核心的——耳骨钉!
“叮!叮!叮!叮!叮!……”
密集如暴雨打芭蕉的清脆撞击声连成一片!每一枚被青铜音刃击中的耳骨钉,都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与使命,钉体剧烈震颤,发出尖锐到极致的嗡鸣!这三百道嗡鸣并非杂乱,而是瞬间交织、融合,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战场的、无形的杀戮音网!
千棺鸣杀阵——启!
这音网甫一成形,便展现出恐怖的威能。它所笼罩的空间,时砂的流动瞬间变得迟滞、粘稠,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影链上残留的魔女密语蛊惑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嗤嗤”的消融声,迅速瓦解!假体墨九霄的动作更是猛地一僵,那四百倍复眼中魔女的意志裂痕瞬间扩大,它操控影链的流畅度被强行打断,仿佛提线木偶被无形的音刃斩断了关键的丝线!
“吼——!”假体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充满了被蝼蚁挑衅的暴怒。它猛地舍弃被音网迟滞的影链,那由魔气与机关术凝聚的身躯爆发出更幽暗的光芒,双手竟直接抓向奔流迟滞的时砂!它要强行抽取时空之力,挣脱这音网的束缚!
“休想!”墨九霄眼中厉芒暴涨。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假体放弃影链,就等于放弃了防御双链绞缠核心的主动权!
他猛地将紧握真链的右手狠狠一拽!同时,左手如闪电般探出,食指指尖凝聚着一点精纯无比的心火本源,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点向真链上那道由苏无音年幼时以血肉耳垂填补的古老缺口!
“释——杀——!”
“噗!”
指尖触及缺口的瞬间,墨九霄浑身剧震,一口心头精血狂喷而出,尽数洒在那缺口之上!那缺口如同干涸的海绵,瞬间将精血吸噬殆尽!缺口内,苏无音当年填进去的血肉耳垂残骸,在墨九霄心火精血的浇灌下,竟如同沉睡万载的凶物般——苏醒了!
“嗷——!!!”
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无尽痛苦、滔天恨意、以及最终解脱般快意的非人嘶吼,猛地从真链缺口爆发出来!这嘶吼比之前的弑神律更加纯粹,更加暴戾!它不再是十二道音律洪流,而是化作了一头由纯粹毁灭声波凝聚成的、顶天立地的狰狞巨兽虚影!这虚影形似饕餮,却生着三百只由耳骨钉幻化的、不断开合的利齿巨口!
这正是苏无音当年以自身血肉耳垂为引,以碳化指骨刻痕为牢,封印在弑神链核心的——终极杀伐程序!其名:**万聒弑心兽**!
万聒弑心兽的虚影甫一出现,那覆盖战场的千棺鸣杀音网仿佛找到了统帅,瞬间收束、依附其上,化作它身上流淌的青铜色毁灭波纹!三百只利齿巨口同时张开——
“吼——!!!”
比之前恐怖百倍的毁灭音爆,如同宇宙初开的大霹雳,瞬间吞没了舍弃影链、正欲强抽时砂之力的假体墨九霄!也吞没了那根仍在痉挛的影链!吞没了刑天脊椎爆裂后残留的所有青铜残骸!甚至将奔流的时砂长河都硬生生轰出一个巨大的、短暂的空洞!
在这绝对毁灭的音爆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青铜光芒顽强地闪烁着。那是一枚样式古朴、边缘带着细微缺口的青铜钱币,正从被音爆撕裂的时空裂隙中缓缓浮现。钱币一面刻着模糊的星轨,另一面,则是一个被血丝缠绕的“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