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新祖撑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正想开口,杨芸悄悄在桌子下面按住了他的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一整晚,她一言不发,一直都在冷静观察。
看着看着,真叫她看出些门道来。
别看宴瑾是跟着温婳来的,从进门到现在,说了这许久的话,他都没怎么给过温婳眼神。
虽说他对温欣说话语气不善,但他的眼睛总是不经意往那丫头身上瞟,眼里的关切根本藏不住。
她不知道这对夫妻打得什么主意,但是保持中立总不会错。
叶新祖终是没开口。
温欣暂时坐在了叶舟的位置上。
叶新祖夫妻俩的小动作都被叶老爷子收在眼底。
但他身份在那,不好直接发作。
只得暂且按下心底的不悦。
阴沉着脸,回答宴瑾刚刚的提问。
“顺应天道就是,对命里的克星不能心慈手软,要快刀斩乱麻,当断即断。”
宴瑾靠在椅靠上,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修长手指轻点着,语气淡淡的道,“即便是血亲,也照斩不误?”
叶老爷子半阖着眼睛点了点头。
宴瑾垂下眉眼,毫不避讳地发出一声嗤笑。
温润成一脸凝重,似是很有发言权,“姑爷,你别不信,就说老爷子吧,身体一直很好,这么多年了,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
他说着话,眼角瞟向温欣,“可说来奇怪,他老人家每次见温欣那丫头,总要病一场。”
“一开始我们也没把这事往一块想。”
“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王大师,大师算出原因,我们就不带那丫头过来了,事实是老爷子还真就再也没犯过病。”
叶岑接过话头,“大师说了,有些人是天命灾星,放这样的人在身边,早晚都得出事。”
她举例说明,“我们家老温,董事长的位置坐了五六年什么事没有,灾星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那一天,他就出事了。”
“我也是的,这些年身体一直都不好,我们家婳婳,辛辛苦苦读书,做什么都不顺,实验室总出事,人啊,有的时候真是不能不信命。”
叶新祖张了张嘴,想说他的银行也是,最近几年业务下滑,怕不是也和这灾星有关。
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又被杨芸按住了。
这个时候,说话不一定有好处,但不说话一定没有坏处。
宴瑾坐在那里,听着温家夫妇在这一唱一和,大放厥词。
面上的表情逐渐褪去,跟一张扑克牌没什么两样。
多歹毒的一家人。
他们根本不屑用什么人品能力之类的,来攻击他的乖乖。
他们一上来就抓住人性的弱点,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敢要一个灾星,你就会为此付出代价。
不管他信不信,事关切身利益,人总会有所考量。
他们深谙他坐到如今的位置,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点缀,只有利益才是绝对的。
如果只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想杀人。
他只要一想到,他们给温欣安上灾星的污名,就可以不顾伦理道德,肆意践踏她。
一家子恶毒,无耻,低能的废物,居然妄图把个人乃至家族的所有不如意都栽赃嫁祸给一个无辜的小女孩。
妈的,想把他们都杀了。
撑在桌面上的手倏地收紧,掌心捏满了桌布,用力往起一扬。
“噼里啪啦”。
桌面上的古董餐具撞击在一起,碎了满桌,精致佳肴撒得到处都是。
好在桌子够大,菜也是量小精致的冷盘。
围坐在桌子周围的人没有被牵连。
太突然了。
不只是温家叶家那些人,连温欣都惊住了。
半晌过后。
众人张大的嘴终于闭合上。
许是都在心里琢磨他为什么突然把桌子掀了。
依然没有人说话。
佣人也不敢上前,气氛一时之间陷入诡异的静默。
宴瑾这个始作俑者倒是淡定,慢条斯理从西裤口袋里掏出烟盒,叩了一根薄荷烟点上。
“啪”,打火机掀盖合盖,他轻阖眼皮,缓缓吐出一口灰白色的薄雾。
“不好意思,刚刚点烟的动作大了些。”
他这一开口,众人被抽走的魂魄这才像是回了魂,有了生气。
杨芸起身,笑着应了一声,“都是前菜,不碍事,我让人换上就是了。”
说着她招呼佣人过来收拾。
很快,桌面上的狼藉被打扫干净,一道道热菜重新摆上桌,只是这回,撤去了桌布,菜直接放在了桌面上。
宴瑾双腿交叠,姿态优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刚才的话题。
指尖上的细白烟身直接点在昂贵的黑檀木桌子上,烟火把桌面烫出一个浅浅的印记。
他问温润成,“你说温欣是灾星,那你们拼了命地把人往我身边送,是什么意思呢?”
温润成脸色一白,心道,难怪他生气掀桌,原来是这个原因。
在他的视角可不是他们温家明知小女儿是灾星,还往人身边送。
自相矛盾了不是。
还是叶岑反应快,故意瞪了温欣一眼,接话道,“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哭着闹着,要死要活地逼着我们去提亲,我们也没有办法……”
那意思,是灾星要往你身边凑,可不关我们的事。
“唉,还真是没想到,小的这么不要脸啊。”
隔壁桌杨芸的亲妹,杨晴接了一句话。
“哈哈。”这次轮到温欣笑了。
温润成阴鸷的目光刷得一下射过来,像她的笑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温欣迎着他的目光,回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温润成愣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敢用这种眼神回看他。
这时,隔壁桌的熊孩子,举着沾满了油花子的手,朝温欣跑过来,伸手就想把油往她身上抹。
温欣一眼认出是杨芸妹妹杨晴家的蠢货。
眼疾手快,抬手摁在熊孩子的脑袋上,往后一推。
地毯很厚,摔不疼人,但熊孩子又哭又闹。
杨晴几步上前,指着温欣的鼻子骂她心肠歹毒,连孩子都不放过。
“啪。”
很干脆利落的一个巴掌甩在了杨晴的左脸上。
“啪”。
又是一巴掌,杨晴的右脸也没能幸免。
温欣用湿纸巾擦干净手,问她,“嘴很痒是不是,就这么喜欢掺和别人家的事?”
杨晴被她打懵了,站在那捂住脸,老半天没动。
温欣手一扬,“怎么,嘴巴没解痒,还想吃巴掌呢?”
不只是杨晴,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就好比一只从来任人宰割的小羊,毫无征兆地突然扒掉身上的羊皮,告诉众人,其实她是一只狼。
还是一只谁都不放在眼里,逮谁都敢咬上一口的狼。